偏执,或许吧,但看起来等你回来打这个电话似乎要简单得多,不过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了。你会帮我登这则广告的,是不是?”
“当然。”她说,电话铃响了,她伸手去接电话。
“喂?”然后她接着说,“听着,我现在不能跟你说话。你在哪儿,我过一会儿打给你。”停顿。“有人在?不,当然不是。”停顿。“我那时在店里。哦,好,我整天进进出出。一件事接着另一件事。”停顿。“妈的,我不能再聊了——”她把话筒从耳旁移开,恳求似地看着我,“她挂断了。”她说。
“兰蒂?”
“还会有谁?她以为我旁边有人。”
“是有啊。”
“是啊,不过她以为你是个女人。”
“一定是我的声音太尖了。”
“嗯?你什么都没说啊。哦,我知道了,你在开玩笑。”
“它本来就是个玩笑。”
“是啊。”她看着话筒,摇摇头,挂上了它。“她早上一直打电话过来,”她说,“还打到店里,我不在,很显然的,现在她以为——”她嘴角的弧线慢慢上扬,最后终于灿烂地展了开来。“怎么样,那女人吃醋喽。”
“那样好吗?”
“太完美了。”电话又响了,是兰蒂。我尽量不去注意她们的对话。卡洛琳的最后一句话是,“哦,你有权知道谁在我这里?很好,让我告诉你谁在我这里。我那住在贝斯滩的姑妈来了。你以为你是全曼哈顿唯一有住在贝斯滩的神秘姑妈的女人吗?”
她挂断电话,容光焕发。“给我那个广告,”她说,“快,在她再打来之前。你不会相信她吃醋吃得多厉害。”
她登了广告,回了对方打来查证的电话。然后她开始准备午餐,先把面包、乳酪摆在桌子上,再打开几瓶果酱,这时电话又响了。“兰蒂,”她说,“我不接。”
“很好。”
“你整个早上就在听这个,呃?电话铃就那样响着?”
“也许有十次八次吧。就那么多。”
“关于玛德琳·波洛克有什么发现?”
我告诉她我打的那几个电话。
“没什么嘛。”她说。
“几乎是一无所获。”
“我知道了一点有关你朋友威尔金的事,不过不知道有没有帮助。他不是马缰俱乐部的会员。”
“行了,我在那儿和他吃的饭。”
“是吗?纽约的马缰俱乐部和伦敦一个叫庞德克斯特氏的俱乐部有合作关系,你听说过吗?”
“没有。”
“我也没听过。马缰俱乐部的花花公子提到那个名字就像日常用语般的熟悉。他们和伦敦的三个俱乐部有互通会员的制度,他告诉我。白氏、庞德克斯特氏,还有海豚。三个我都没听过。”
“我想我听过白氏。”
“无论如何,那是威尔金得以享有会员权利的原因。不过我以为他是美国人。”
“我想他是。他有点英国腔,但我觉得那是故意装出来的,也许是在补习班里学来的。”我回想起我们的对话。“不,”我说,“他肯定是美国人。他曾提过飞去伦敦参加拍卖会,提到英国人的时候还说他们是‘湖对岸的表兄弟’。”
“真的?”
“真的。我想他应该是美国人,但却属于一个伦敦的俱乐部,并且用伦敦俱乐部的会员资格来享用马缰俱乐部里的权利。我想那是可能的。”
“很多事情都有可能。”
“那么,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他是个冒牌货。”
“他是个骗得我晕头转向的冒牌货,对,就是这么个人。天哪,我越想就越觉得他是个冒牌货。我竟然被他骗得去偷书,连一分钱订金都没收。突然之间他所说的一切在我眼前土崩瓦解。去他的哈格德和吉卜林,还有那些他引用的诗句。”
“你觉得那全是他编造出来的吗?”
“不,不过——”
“别烦我,尤比。你根本就不喜欢贾尔斯伯格。”尤比是Ubiquitous的简称,意思是无所不在,这是那只俄国蓝猫的名字。贾尔斯柏格是我们正在嚼着的奶酪的名字。(不是那只缅甸猫,如果你有疑问的话。缅甸猫的名字叫阿齐。)
她对我说:“也许那本书根本就不存在,伯尼。”
“我亲手拿过,卡洛琳。”
“哦,是的。”
“之前我也这样想过,盘算过各种可能性。譬如说那不是一本真的书,而是内页被挖空,里面放了海洛因什么的。”
“是啊,那也是不错的想法。”
“可那是个愚蠢的想法,因为我确确实实翻过那本书,还读过里面的片段,那确实是一本货真价实的旧版书,我甚至还想过这会不会是赝品。”
“赝品?”
“当然,如果吉卜林毁掉了《拯救巴克罗堡>的最后一本,如果根本没有所谓的莱德·哈格德留下来的那一本,或者的确是有这一本,但已经永远消失了。”她鼓励般地不断点头。“那么,”我继续,“如果有人坐下来伪造文字。那将是个浩大的工程,写那么长的叙事诗,但吉卜林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模仿的作家。有些诗人的确可以在写问候卡的工作之余,写出那样的作品。”
“那又如何?”
“如果你拿原始手稿去卖很容易让人起疑,但如果是印刷的——”我摇摇头,“问题就出在这里,你可以用印刷的方式弄出一本书来,你也可以把它装订好然后用各种方法把它弄得很旧,你也可以伪造给莱德·哈格德的题字,以掩人耳目。但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
“听起来很复杂。”
“是的,太复杂而且太昂贵了。就像那些三流电影里的坏蛋,为了偷十万块的东西,所做的精细准备工作和购置设备就花了一百万元。任何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制造出一本书,并且只卖一万五千美元的坏蛋,一定是疯了。”
“也许它比那个价码更值钱。一万五千只是你和威尔金谈的价格。”
“那倒是。一万五千这个数字并不具有任何意义,到目前为止我连闻都没闻到,不是吗?”我叹了口气。充满了渴望的味道吧,我想。“不,”我说.“我一看就知道那是不是旧书。我每天都要看几千本旧书,旧书和新书是不一样的,妈的。五十年前和五十年后的书纸就是不一样。当然,他们可以用旧书的纸,但还是没必要这么麻烦呀。那是本真正的书,卡洛琳,我可以确定。”
“说到你每天都看的旧书。”
“怎么了?”
“有人在监视你的店。刚才我到店里去了一下,我必须给一只狗做清洗,因为联络不上它的主人取消接狗的时间。我看到有人坐在你的店对街的一辆车里,我第二次经过那儿的时候他还在。”
“你看清楚他的长相了吗?”
“没有,我也没记下车牌号码,我应该那么做的,嗯?”
“为什么?”
“我不知道。”
“也许是警察,”我说,“在监视。”
“哦。”
“也许我的公寓也被监视了。”
“哦,他们都是那样做的吗?”
“电视上是那么演的。稍早之前跟我谈话的警察说,如果我回到我的老巢,他们就会抓住我。我想告诉他我没有什么老巢,但我想他指的是我的店和公寓。”
“或是这里。”
“嗯?”
“我们是朋友,你常到这里来,如果他们和足够多的人谈过,他们就会找到这里来,是不是?”
“希望不会。”我说,这时电话响了。我们两个互看了一会儿,一点儿也不快乐,两人一语不发,直到电话铃声停止。
第11章
六点十五分,我坐在位于七十街和西端大道拐角处一家叫做“赤焰”酒馆的吧台上。面前放着一杯咖啡和一个梅子牛角面包,而我对它们都没什么兴趣。另外还有两个客人,一对十几岁的情侣坐在后面的包厢里,他们只对彼此有兴趣。柜台后面的侍者对什么事都没兴趣;他站在咖啡壶旁边嚼着薄荷味道的牙线棒,凝视着对面的墙,那儿有着一幅浮雕,画面上是一群有着橄榄色皮肤的年轻人在希腊山坡上追逐着羊群。他不时地摇摇头,显然怀疑自己在这里干什么。
我一直看着窗外,心里也有相同的问题。从我坐的地方往上城方向看去,大约一个街口远的地方就是我的家。稍早前我在人行道上已经近距离看过一遍了,但还没有近到足以让我看清楚附近有没有警察在监视。理论上应该没什么关系,不过理论上大黄蜂应该不会飞,所以你对理论还能有什么信心呢?
那对情侣中的一个咯咯地笑了起来。侍者打了个呵欠,抓抓痒。我朝窗外看了第四十一次,看到卡洛琳在半条街外,在西端大道上朝南走来,一手提着我的小手提箱。我把钱放在柜台上,走出去和她碰头。
她神采飞扬,“小事一桩,”她说,“没什么嘛,伯尼,干小偷很简单呢。”
“你有我的钥匙,卡洛琳。”
“它们的确有帮助,毫无疑问。不过,我还是得把对的钥匙插进锁孔啊。”
“你轻而易举地就进到屋里了?”
她摇摇头。“海奇太太实在太完美了。门房透过对讲机跟她讲话,她让我上去,然后在电梯里和我碰面。”
我稍早的时候打电话给海奇太太安排这一切。她是一名寡妇,就住在我的对门,她看来像是那种可以将朋友和邻居情谊看得比偷窃这个缺点更为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