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眨了眨眼,想要再把它变成橘色的,但还是没变。
“那咖啡,”我说,心里顿时明白了,“咖啡里掺了东西。”
“坐好,放松,罗登巴尔先生。”
“你下了药。”我双手握紧椅子的扶手,试图要站起来。可我甚至连背都挺不起来。我的手臂软弱无力,而我的腿则仿佛消失不见了-样。
“橘色头发。”我说。
“闭上眼睛,罗登巴尔先生。”
“得站起来——”
“坐着休息一下。你非常疲倦。”
天哪,她说的是事实。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但那是个错误——这个动作使我的后脑勺就像点了一串鞭炮似的。海顿的音乐时而低回时而高昂。眼睛又闭上了,我费力地睁开它们,看到她倾身向我,告诉我我是多么的困。
我让我的眼睛睁着。即使如此,我的视线已经从边缘开始变暗了。然后是东一块西一块的黑色,最后这些黑块聚拢在一起,直到整个一片黑暗。我只好放弃挣扎,顺其自然,沉沉地陷入椅子里面。
我梦到了土耳其大地震,房子在我四周倒下,圆圆的石头从山坡上滚下来。我拼命想从梦里醒来,就像在水底的泳者挣扎着要浮出水面。土耳其地震是收音机里整点新闻的部分内容。还有比利时国会大选社民党颇有斩获;好莱坞演员因服用过量的安眠药致死;总统可能会否决这个或那个。
一声听起来就在耳边的电铃声,打破了单调的新闻报道。我试图睁开眼睛。我头痛欲裂,嘴巴里的味道就像睡着的时候含着个塞住维生素药瓶的海绵一样。铃声又响了一下,我心想为什么没有人应门呢?
我再度睁开眼睛。显然,我在不知不觉间又睡着了。收音机里的播报员这回正请我订一本野外旅游杂志。我不想订,不过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力气拒绝。门铃还在响着。真希望玛德琳·波洛克可以从维多利亚式双人沙发里站起来,去开个门或者叫他们别再按铃了。
收音机又开始播音乐了。有小提琴,让人很舒服。我再度睁开眼睛。门铃声停了,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我还坐在扶手椅里,左手放在我大腿上,像只死掉的小动物。我的右手垂挂在椅子的一侧,手里拿着样东西。
我再度睁开眼睛,摇了一下头。里面好像松脱了一样喀啦喀啦地响。有人在敲门。我希望那个叫波洛克的女人去应一下门,但我看她好像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敲门声越来越重了,我再睁开眼睛,这次我试图伸展四肢,希望碰到什么东西好让我抓回一点真正的意识。我猛吸一口气,迅速地眨眨眼,终于想起来我在哪儿,还有我在这里干什么。
我抬起我的左手伸向腰后。《拯救巴克罗堡》不翼而飞。
显然是这样。
“里面的人开门!”
咚、咚、咚,我觉得自己好像《麦克白》里喝醉的挑夫。我叫他们等一下,伸手去检查裤子口袋里那个锡克人给的五百美元还在不在,但我的左手伸不到我右后方的口袋。我为什么要用左手呢?哦,当然。因为我右手拿着个沉甸甸的东西。
“警察!快开门!”
门被擂得更剧烈了。我举起我的右手,那是一把枪。我愚蠢地瞪着它,然后举到眼前去闻枪口。我闻到那特殊的枪油、火药粉和焦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那说明了这是一件刚发射过的武器。
我再看了一眼那双人沙发,希望它是空的,希望我之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但是玛德琳·波洛克还在那里,她动也不动,我看得出来她根本不可能动,就算我要扶她一把也没有可能。
她的前额正中被射了一枪,就在这可怕的小女孩蓄着一个小发卷的地方,我很清楚是哪把枪干了这件事。
第08章
我迅速起身——太迅速了——血液冲向双脚,或者冲向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冲向的地方,让我几乎又跌坐回去。但我努力维持平衡,想让脑子清楚一点。
收音机仍在响着。我想去把它关掉,但后来还是放弃了。警察还在不断地敲门,并且每两秒钟就撞一下。门随时会被他们撞开,冲进来一堆警察。
我可不想到那个时候还站在这里。
我手上还拿着那把该死的枪。我扔了它,又捡起来,擦掉上面的指纹又再扔掉。我经过收音机,穿过一条短短的走道,两旁分别是浴室、衣橱以及一个开放式的小厨房。走廊的尽头是一间中等大小的卧室,里面放着一张四个角有着柱子的床,还有一个宾夕法尼亚产的荷兰式装毯子的五斗柜。距离床较远的那一面墙壁上有一扇窗户,外面就是防火梯,我把它打开。
新鲜的空气,凛冽而新鲜的空气。在我的两片肺酣然畅饮之后,感觉脑袋里的蜘蛛网也散出了一些。我爬出窗子,攀到防火梯上,接着把身后的窗子关好。就在窗子关上的那一刻,我隐约听到警察撞开了公寓的门。
现在怎么办?
我往下看,一阵晕眩袭来。我想到那些药瓶上面的标签,警告人们服用后别开车或操作机器什么的。如果觉得头晕,就离摇摇晃晃的防火梯远一点。
我又看了一眼。在我的下面,这道防火梯最终通向一块三面有墙的空地。我可以进到地下室,但我想楼下一定也有警察守着,很有可能是个不想爬两层楼上来的胖子。
于是我开始往上爬,经过四楼,上到屋顶。有人在这里搭了间红木暖房,里面种了许多不同的树和灌木。这里真是非常雅致,但是却有一个问题——我无路可逃。相邻的建筑都比我现在所在的这一幢高一百多英尺,而且如果要从这幢公寓的楼梯下去的话,那扇厚重的安全门又非得有钥匙才能打得开。
如果我带着家伙这根本不成问题,但谁料得到我会需要它们呢?
我又爬下防火梯。到四楼的时候我停了下来,如果我不想冒险去和守在一楼的人硬碰硬,至少还可以闯入地下室,躲在锅炉房里面先避避风头。但真的要那么做吗?真的要急急忙忙地穿过波洛克公寓的窗口,而警察很可能早就在那里守候?
我花了一点时间察看了一下四楼的这两间公寓。右边的这间——4-D,我想,就在波洛克家的正上方——窗帘是拉着的。我把耳朵贴在玻璃窗上,听到电视机里传来的《欢乐家庭》的声音。至于左边的4-C,窗帘拉下了不过几码,但我听不到里面有任何的声音,从窗边也看不见里面有任何亮光。
窗子当然是锁着的。
如果我有划玻璃的刀,就可以在玻璃面上适当的地方划一个圆,然后把手伸进去打开窗子的锁。如果我有胶带,我可以打破任何一块我想打破的玻璃,而弄出的声音可以不比折断干燥的小树枝大多少。如果我有——
如果愿望是马,贼会绝尘而去。我闭起眼睛踢向一块玻璃,直到玻璃碎裂的声音停止。我把耳朵凑向我踢开的地方听了一会儿,然后把锁打开,把窗子抬起来,把脚跨进去。
几分钟后,我用比刚才传统得多的方式离开这间公寓。我打开门,脚步轻快地下了一层阶梯。在三楼时我碰到了几个穿制服的巡警。3-D的房门现在是开着的,警察在里面忙活,不过站在客厅里的两个人却没什么事做。
我问其中一个发生了什么事,他撇了撇嘴说,不过是例行公事。我点点头,表示安心,然后下了另外两层楼梯,走了出去。
我想回家。家或许是或许不是最温暖的地方,但却是小偷存放工具的地方,而一名小偷,就像一名工人一样,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工具不在身边,我感觉就好像没穿衣服一样。我不知道警察查到我身上了没有,他们不会花太长时间的,这一点我很肯定,不过我相信在他们开始找之前,我还是可以自由进出我的公寓。我的工具在那里,我的现金在那里.而且我要逃离这个陷阱,我要带好装备,面对未来即将展开的一切。
因为在我看来,未来的一切似乎不太妙。玛德琳·波洛克头上七孔多了一孔,而在那间公寓里,毫无疑问到处都有我的指纹——我喝过的杯子上有,玻璃桌面上有,还有天知道的什么鬼地方有。那位把枪塞进我手里的犯罪天才一定非常清楚这一点。
警察一定会问我一大堆问题,却一点也不想听我的解释。而另一方面,我对我自己也有很多难解的问题。
谁是玛德琳·波洛克?她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为什么要对我下迷药?杀她的凶手是从哪儿来的?他为什么要杀她?
鲁德业德·威尔金呢?
还有,锡克人又在这件事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最后一个问题和前面那些一样难以回答,不过它让我明白,我不能回家。现在那个锡克人还有那个派他来的人一定知道他们被耍了,因此我必须避开任何他们认为可以找到我的地方。店里不能去,当然,也不能回家,因为任何人只要翻一下曼哈顿的电话簿,就可以查到我的住址。
我叫了一部出租车去市中心的第二大道。司机是一名年轻的西班牙裔人士,有着一双相当警觉的眼睛。在他问我要去哪儿的时候,那双眼睛仿佛要把我登记下来似的。
“格林尼治村。”我说。
“哪一片?”
“谢里丹广场。”
他很快地点了点头,于是我们出发了。
卡洛琳·凯瑟的公寓在阿伯巷,格林尼治村到处都是这种龙蛇杂混的巷子,只有下车的地方对了,我才有办法找得到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