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里丹广场是错误的下车地点,所以我必须往北走到格林尼治道,然后往西,再往南,才会看到那条巷子。我不记得她住的公寓是哪一幢了,于是我连续走到好几幢房子的门厅前查看,直到看见标示着她名字的邮箱。我按她的门铃。
没有人。我应该先打电话的,不过我没带着她的号码,而她又没把电话登记在电话簿上。想要从查号台查到没登记的号码简直比让骆驼穿针眼还难,即使问登了记的电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按了几个楼上住户的电铃,直到有人开门让我进去。卡洛琳住在一楼,我看了一眼她门上的锁,转了一下,便离开了。
我去哈得孙的几家五金店看了一下,全都关门了。锁匠倒是有,可难道我让他把小偷作案工具卖给我?我根本就没向他开口,然后在一家药房买了一些胶带、曲别针和发夹,以及一些修指甲的工具。在烟草店我还买了一组抽烟斗的人用的工具,里面有许多种用来塞烟丝、清烟管的小玩意儿,让你不至于亏待了你的烟斗。它们看起来是用相当高级的钢做的。
我再回到卡洛琳的公寓,再一次打扰她楼上的住户,直到有人再开门放我进去。我走到她的门前忙碌起来。
如果是用我的那把万能钥匙的话,这整个过程要不了五分钟。但是用这些从药房弄来的替代品,得花上十分钟,在此期间有两个人进来,有一个人离开。如果他们之中有任何人看到我的话,一定是太讲礼貌了,不愿意弄得众人皆知。我从容地完成工作,进入她的屋子。
挺舒适的。非常有格林尼治气质,真的。这是一个大约十五英尺见方的房间,后面连着一间小型厕所,小得你坐在马桶上的时候,膝盖都会顶到门。浴缸是一件有四个爪的古董,放在厨房里,和水槽、炉子、冰箱在一起。卡洛琳将一块三夹板切成和它一般大小,盖在上面,这样她可以在那儿切菜。墙壁漆成深蓝色,窗棂和暴露于墙外的水管则漆成亮黄色。
我上了厕所,点火去煮剩在炉子上的咖啡——用的是火柴,点火器不管用了,并且让一只猫检查我的身份。它是一只缅甸猫,没什么东西可以吓住它。它的同伴是一只眼神机警的俄国蓝猫,这时正躺在双人床上,跟一条百衲棉被纠缠着。我搔着缅甸猫的耳后,它发出那种猫特有的怪叫声,还用头去摩蹭我的脚踝。我想我已通过检查了。
咖啡好了。我倒了一杯,尝了尝,突然想到玛德琳·波洛克给我的那杯下了药的咖啡。我把它倒掉,又烧了些水沏茶,水槽上面的架子上有一瓶加州白兰地,我强迫我自己只倒了一小口在茶里。
我到波洛克家赴约的时候是六点半,我从那里逃出来的时候正在播七点新闻。然而直到我坐在卡洛琳的藤椅上,把脚跷起来,第二杯掺了白兰地的茶喝了一半,那只俄国蓝猫卧在我大腿上无聊地开始打呼噜,我才再次看了表。时间是九点十八分。
我把猫移动一下,以便去将卡洛琳的收音机调到新闻频道,然后再靠进椅子里。猫也站起来,在我腿上重新占领它的地盘,然后和我一起听着土耳其大地震和总统行使否决权的新闻。还有个愤懑的阿尔巴尼亚人在华盛顿岗绑架了几个人质,而一个身在现场的记者有点不知所云,让我越发搞不清楚状况。我耐心地抚摸着俄国蓝猫,而它的缅甸同伴则坐在书橱顶上哀怨地叫着。
快十一点的时候,我终于听到卡洛琳的钥匙插进锁孔里的声音。那时收音机已经被我转到一个爵士乐频道,两只猫都在我腿上。她把锁转开的时候我待在原位不动,她开门后我说:“是我,卡洛琳,别紧张。”
“我干吗要紧张?”她走进来,关上门,锁上,“待了很久了吗?我刚才在荷兰店,你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因为他们不让男人进去。”她脱掉外套,把它挂在门把上,走向咖啡壶,然后蓦地转身瞪着我。“嘿,”她说,“我们是不是有约而我却忘了?”
“不是。”
“兰蒂让你进来的?我以为她去贝斯滩探望她那个讨厌的姑妈了。她在这儿干吗?然后她是去了布鲁克林还是哪里?”
“我没见到兰蒂。”
“那你怎么进来的,伯尼?”
“可以说是我自己想办法让自己进来的。”
“是啊,但你从哪儿拿到的钥匙?”她对我皱着眉头,然后脸上突然一亮,“哦,”她说,“我知道了。其他人需要钥匙,但你就像鬼马小精灵一样,穿墙而过。”
“也不是。”
猫离开了我的大腿,热情地蹭着她的脚踝,渴望获得食物。她没有理睬。
她说:“伯尼?”
“收音机。”
“呃?”
“它会回答一部分的问题。”
她听了一会儿,充满疑问地抬起头,“听来像蒙克①,”她说,“不过我不确定,这不像蒙克的曲风那么多变,而且他很多地方是用左手弹的。”
①蒙克(Thclonious Monk,1917-l92)),美国爵士钢琴家和作曲家。
“这是吉米·罗烈斯,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等音乐放完,卡洛琳。”
乐曲放完后,我们听了一段粗制滥造的广告,是关于乘船去巴哈马进行爵士之旅的,而我还得向她解释我指的也不是那个。然后播放的是十一点新闻,也该是时候了。土耳其地震、微不足道的阿尔巴尼亚人、总统可能会行使否决权,然后终于到了这一条特别的新闻:一名有窃盗前科,名叫伯纳德·罗登巴尔的男子,涉嫌与玛德琳·波洛克谋杀案有关。玛德琳·波洛克在她位于东六十六街的公寓中被枪杀身亡。
播音员接着播报其他新闻。卡洛琳在他的下一句话讲了一半的时候把收音机给关了,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走到厨房那儿去喂她的猫。“今天吃鸡肉和鸡肝,”她告诉它们,“你们向来最爱吃的,小家伙。”
她背对着我站了一会儿,手放在臀上,看着那两个小淘气吃着东西。然后她走过来,坐在床沿。
“我早该知道那是吉米·罗烈斯的,”她说,“我以前常去布莱德利俱乐部听他弹琴。最近没去是因为兰蒂讨厌爵士乐,不过如果我们分手——我想我们快了,妈的——我会常去爵士俱乐部的。这么说,有坏事发生了,对吗?”
“是的。”
“玛德琳·朵拉克?奇怪的名字。”
“波洛克。”
“还是很奇怪。她是谁,伯尼?”
“你问住我了,我们今天下午才第一次见面。”
“你杀了她?”
“没有。”
她将一条腿跷在另一条腿上,用胳膊肘顶着膝盖,双手像杯子一样撑着她的下巴。“准备好了,”她宣布,“你说,我听。”
“好,”我说,“说来话长。”
第09章
这真的是说来话长,她耐心地听完了整个故事,只有去拿白兰地瓶子的时候离开过床边一次。我说完之后,她开了一瓶新的白兰地,为我们俩都倒了一大杯。我已经放弃用茶去稀释酒了,而她根本就没这么做过。
“来,敬犯罪一杯,”她说,高举着她的杯子,“难怪我上次那么说的时候你差点洒了你的苏打水。你当时正准备去干一场呢。那就是你不喝酒的原因,呃?”
“我工作时绝不喝酒。”
“工作时绝不喝酒,我跟你一样。我可花了不少时间去适应它呢,伯尼。我真的相信你以前是个小偷,不过现在你不是洗手不干,在卖书了吗?你告诉警察的那些话——”
“那此话从某些方面来说是真的。书店也许赚不到钱,也许赚得到。不过我不太会算账。我买书卖书,也许能赚一些,甚至可以支付租金、电费和电话费等所有的费用。如果我再努力一点,也许我真的能赚那么多。如果我兢兢业业,如果我把平装书上架而不是堆在一起廉价批发,如果我每天仔细阅读那些要购买旧书的广告并且到处寄发价目表。”
“而你却决定出去闯空门。”
“只是偶尔。”
“特殊情况。”
“是的。”
“让收支平衡。”
“嗯。”
她皱着眉头思考,然后挠了挠头,喝了一小口白兰地。“我想,”她说,“你来这儿是因为对你来说这里比较安全,是吗?”
“是的。”
“嗯,酷。我们是朋友,对不对?我知道这表示我在窝藏逃犯,不过我不在乎。朋友是干吗的?”
“你是万里挑一的朋友,卡洛琳。”
“完全正确。听着,你爱待多久就待多久,我不会问你任何问题,不过我的确有些问题要问,如果你不愿意回答的话就算了。”
“你问什么都可以。”
“南达科他州的首府是哪里?不,认真点,朋友。你为什么要拖到亚克莱特回家?为什么不像兔子一样地快去快回?我一直以为小偷都是尽量避免碰到人的。”
我点点头。“那是威尔金的主意。他希望不让亚克莱特发现书被偷了。如果我不偷其他东西,不弄乱房间,如果亚克莱特睡前打桌球的时候书还在那儿的话,那么在他发现书被偷之前至少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威尔金当然知道他是嫌疑最大的人,因为他是那么的想得到这本书,而且他正好与亚克莱特较上劲了,即使有不在场证明也没什么用,因为亚克莱特知道他会派别人去偷。”
“他正是这么做的。”
“他正是这么做的,”我同意,“不过亚克莱特发现书被偷的时间越晚,他就越难查出书是怎么丢的,是什么时候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