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迅想去帮忙,却被团团围住,近身不得。吕弘伸手入袖,摸一把粉末朝外撒出,数人吸入晃晃悠悠,脚步不稳,他急唤游儿:“快救璃珠!”
游儿不敢犹豫,趁势冲上,抢过璃珠抱在怀里,正要后退,便见那些官军已缓过劲来。她背过去,以身护女,霎时便中了数刀,失血昏迷。待她醒来,只觉面上火辣辣的刺痛,她也顾不得,强行起身环顾,但见自己身处一山洞中,秦迅立于近旁,面色焦急颓丧,衣装染红。游儿意图坐起,却觉腹中剧痛,强摁住问:“璃珠在哪儿?”
秦迅泪道:“闺女,你拼死护她,但那帮歹人……”他将那幼小无辜的尸身抱来:“你已竭尽全力,勿再……”
“不!不!”游儿放声哀哭,抢过璃珠尸首,吻个不止:“珠儿,你醒醒,不要睡,不要睡……”
闻者无不落泪,也难出言相劝,只由得游儿哭够了,又问:“我爹呢?”
“亲家公……”秦迅掩面:“亲家公想为你们母女挡刀,哪挡得住……”
“呵,呵”,游儿惨笑:“我爹也死了……我爹,我女儿,都死了……这世上,我再无亲人了……”
“瞎说!你还有离儿!”秦迅急喊。
“爷爷别宽慰我了”,游儿以手抚面:“我这张脸,不知多少刀伤,怕已没法看了吧。”
“闺女……”
“我爹已死,我又成了这副鬼样子。相公当日送我们走,就想保住璃珠,我连这也做不到,还有何面目去见他?爷爷,您让我走吧。”
“不可!”秦迅喝道:“我那傻孙儿的心思我知道,他最最着紧的不是璃珠,而是你--千错万错都是我错,自忖秦家庄固若金汤,但大军来袭,根本不堪一击!离儿将你们托付于我,我保不得你们周全,还白白牺牲弟子,将我这把老骨头送进密道、逃出生天,我,我才是……”
“别说了”,游儿整肃道:“爷爷尽心尽力,哪里怪得到您头上。我当苟延性命,活着把前因后果当面说给相公听,叫他知道谁才是罪魁祸首,切莫迁怒旁人。此事一了,我再去陪我那苦命的孩子不迟。”
秦迅闻言,万般思绪梗在心内,说不出半句话。
江六郎在秦家庄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却既不见车离,也不见玉玺。他颓然率军回朝,将实情报知车骖等人,又说:“那日被皇帝叫去的钱忠也不见了,想是心怀畏惧,趁乱潜逃。”
车骖沉吟片刻,道:“料他一介武夫,翻不起大浪。你且下去,守好宫门。”
“是。”
车轩问父亲:“这车离将妻女送到山庄,自己却不在庄内。他能去哪儿?”
车骖咬牙道:“他必是往阳城去了。我早就怀疑他找了岑家做靠山,否则怎敢与我对抗。”
“我立刻派人去追!”车辕道。
“晚了,他有高人相助,且已跑了几日,追不上的。玉玺在他手中,一旦他与岑氏兄弟汇合,我们将极为被动”,车骖下定决心道:“别无他法。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反攻倒算之前,将遗诏公布。车轩,家中有一方古玉,材质、大小,都同玉玺所用近似,你去寻个高明的匠人,尽快将那玉雕琢出来。”
“是!”
云智、车离快马加鞭,已近阳城。云智忽然感到车离气息有变,他自己觉察不到,云智却深知这是至亲身亡的迹象,他略有踌躇,还是勒马对车离道:“秦兄,进了阳城,你我便暂时安全了。但夫人他们尚在秦家庄,你觉着车骖可会怀疑你也逃到了那里?”
“岂止是怀疑”,车离惨笑:“此事我一直不敢想,但我心里也是清楚的,我叔父必会派兵到秦家庄捉拿我。”
“那你……”
“当日送妻小、老丈上山,是唯一办法。他们若与我们一道,老弱妇孺,甚是打眼,且跑又跑不快,只会全军覆没。外祖的山庄表面稳固,小股势力自可击退,但若大军前去剿杀……只望我外祖能借助庄中数条密道,逃出生天。”
云智默然无语,车离敏锐地察觉到不妥,抖声问:“你可是感知到了什么?”
“秦兄”,云智直视着他:“若我所感不错,你当是有近亲已离世。”
“是谁?!”车离红了双眼。
云智摇头:“不知。但你既非位高,也非修道,与我更非近亲,我或许可以替你算算。”
“不,不必了”,车离低下头,“事情既已发生,算又有何用处?何况算这一卦或多或少也会耗费你心力,我不能为家事影响大局。如今形势危难--我那叔父可不会甘心辅佐一个傻太子,他必会取而代之,但他那般阴狠歹毒、气量狭小之人,若是当了皇帝,定要在朝中大肆杀戮、铲除异己,到时天下难安,苍生遭难……”他抬头道:“云智,多谢你坦诚相告。但此时由不得我沉溺于一己之悲,我们这便走吧,照计划行事,加紧前去边关。我数位至亲命丧车骖之手,这仇有朝一日必报!”
☆、重逢
第二十五章
云仁、云义出兵不久便到了契丹大帐,他们将之团团围住,却不进攻,契丹人数次突围,都被打退,也是犹如困兽,终日不安。云仁传令诸将,不得妄动,要将契丹逼至走投无路,自乱阵脚,才可以最小代价取胜。这说辞合情合理,加之众将又全出自岑家军,自是深信不疑。横竖给养充足,也不着急。
就这么耗着,云仁一直等待的朝中传信,总算是到了。这日元深风尘仆仆地进了阳城,直奔军营。云仁留下的亲信见到他,稍作询问后便领他出关,径直带到将军营帐。
元深将车离手书交给云仁,又细细说了他走时朝廷的状况,云仁当机立断,找来云义,命众将集合。他坐在帅位上,下令道:“我军已将契丹围困多日,他们惊惧疲惫,粮草亦全数耗尽,此时正是我们出击的最佳时机。何仲、孙明!”
“末将在!”
“你二人策动两翼,杀将进去,但求个快字,务必要速速深入,搅乱布防!”
“是!”
“岑云义!”
“在!”
“你率中军跟在先锋之后,大举掩杀,灭掉契丹主力!”
“是!”
“侯冲!”
“在!”
“你领其余兵马,牢牢守住外围,不能放任何残兵逃脱!”
“是!”
“本将坐镇在此,静候诸位捷报!”
“将军放心!”
这场仗持续了数日,以齐军大获全胜告终。连契丹掌管兵权的左右军王也在乱战中被砍杀,少了这两个臂膀,又失去几乎全部精壮战力,即使远在契丹都城中的可汗想再生事,也有心无力。何况关外戎狄众多,契丹势大时他们俯首称臣,契丹一旦式微,他们便会乘虚而入,要应付这帮人,也足够契丹头疼了。这似乎便是云仁期盼已久的、边关数十年宁定的开始。然而事后才知,并非如此。此为后话。
齐军清点了死伤、俘虏人数,打理好所获辎重,原地休整两日后,返回阳城。
一到营帐,云义便跑来找云仁:“大哥,你当初说有了确凿消息才开战,究竟是何消息?”
“你来得正好,我本就要找你”,云仁唤出元深:“这位便是父亲在朝中安置的眼线派来的使者。”
“见过将军。”元深行礼道。
“大敌当前时,我怕说与你听会扰乱你心智,如今无妨了”,云仁对云义道:“父亲甫一回朝,便被强加了抗旨之罪,投进天牢,严刑拷打……”
“他们竟敢?!”云义怒号:“昏君佞臣!大哥,你还等什么?!我们这便开拔,杀进长安,救出父亲!”
“以何为名?”云仁诘问:“我们若真贸然杀进长安,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叛军,人人得而诛之,到时他们以父亲为质,逼我们就范,你伏不伏法?”
“难道我们什么也不做,仍由父亲被他们折磨?!”
“当然不是!父亲临行前留了书信给我,信中写明万不得已时,我们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将矛头直指车骖等人,历数其罪状,逼皇上丢卒保车。但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大哥!”云义喝道:“都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急!我们岑家遭此大难,罪魁祸首除了那车骖,昏君也脱不了干系!清的什么君侧!”
“怎么?你还要向皇上寻仇?他身染重疾,本也没多少时日了。”
“还是不能太便宜他!”云义愤愤。
“先不说这个”,云仁不欲再与他争:“眼下的要务,无论是何名义,先要让众军与你我同心,否则拿什么去打?”
“岑家军自然是站在我们这边。”
“那是对外作战,若是对内呢?此番事成还好说,万一失败,谁愿意背个谋反的罪名被诛九族?”
“这……”
“我倒是有些想法,二位将军可愿一听?”元深插话道。
“请讲。”
“以清君侧为名出兵,事关重大,确要仔细筹划,哪一环节都出不得错。尽管军中诸将都忠于二位将军,但忠到哪个程度,想必又各有不同。二位将军不妨先挑出那些最为忠心的将领们,将实情告知,若他们愿意追随,则自去鼓动相熟同僚及手下兵士。待军中与二位齐心者占到半数,再召集全员,当众宣读讨伐车骖的檄文,着人在帐中鼓噪一番,剩下那些或有他想者闻之必为所动,打消顾虑……”
“好,好”,云仁抚掌:“此计甚妙。云义,你这便去办!”
“是!”
云仁也自在脑中理出了些最堪托付的将领,正要找他们来,就见副官来报:“将军,长安又有两人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