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那事情前因后果,您心里多少清楚,您……”
“别说了”,云贤打断她,问:“小莲打探消息还没回来?”
“奴婢去看看。”
“嗯。”
红儿刚走几步,就迎面碰上小莲,气喘吁吁、一叠声叫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云贤闻声出来,问:“什么事?”
“主子!”小莲下跪叩首:“奴婢、奴婢刚打听到,老爷给皇上关起来了!说是抗旨!”
“啊?!”云贤大惊失色,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她勉强稳住心神,急急往外走,道:“我这就去求见皇上,无论如何要问个明白!”
谁知她刚走到宫门口,便被一太监拦住,那人冷眼看她,不紧不慢地问:“娘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见皇上!”
“不必了。皇上口谕,皇贵妃近日染疾,身体欠佳,着静心在甘露宫休养,切勿外出,以免病势加重。娘娘,这可是皇上的意思,您这就请回吧。”
云贤木然领旨谢恩,回了宫便跌倒在榻上。红儿泣道:“主子,您别伤心,老爷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您千万要保重身子啊……”
“先前我还存着些幻想,如今看来……”云贤凄然:“岑家到了这步田地,我还有什么身子可保重?迟早都是一死……只是可怜了你们”,她看向红儿、小莲等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怕是,保不住你们了……”
“主子!”侍女们跪地大哭,一时间甘露宫里悲声四起,说不出的辛酸。
☆、非常之时
第二十章
车离接了吴老四的回报,得知游儿等已平安到达秦家庄,大松了一口气。安泰帝病势日沉,他在太医院当值的时间也越拖越长。这天惯常的诊治、用药后,皇帝似乎有了些精神,半坐起身,屏退左右,对车离道:“朕这几日,昏睡多过清醒,只怕大限将至了吧?”
“陛下……”
“别用虚词来敷衍朕,听朕说。”
“是。”
“朕已拟好遗诏,一旦朕殡天,便由太子继位,你和你叔父二人,要摈弃前嫌,合力辅佐他。”
“是。”
“遗诏事关者大,你看交由谁保管最为妥当?”
车离稍加权衡,答:“禁军统领,赵恪赵将军。”
这赵恪掌管数万禁军,拱卫都城。他为人正直,且与车、岑两家均无瓜葛,故深得信任,车离心想,安泰帝多半也属意于他。
果然,皇帝点头道:“朕也是此意。既然车爱卿与朕所思一致,便不再做他想了。”
此时车离却并不镇定——局势未明,若安泰帝就此撒手人寰,将对岑家极为不利。念及此,他不再踌躇,道:“陛下,臣早年在民间曾师从一位神医,习得延命之法,只是手段凶险,故一直未敢提及。”
“哦?说来听听。”
“此法要将银针扎进体内各大穴位,施针时患者须承受极大痛楚……”
“真能延长寿数?”
“是。臣不敢胡乱夸口,但若事成,增延月余当不在话下。”
“你可有把握?”
车离沉吟片刻,道:“有。臣曾试过四五例病患,未尝败绩。”
“如此,你便施治吧。些许疼痛,就朕今日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是。”
车离准备停当后,又找了另两位医术高明的太医作助手,这才开始动针。其间安泰帝一度痛到汗湿衣衫,但仍咬紧牙关,不发一言。这番针治于车离也是极难,下针的位置、深度,容不得一丝一毫偏差,皇帝又不同于他此前治过的寻常百姓,更要加倍细心谨慎,因此他也是浑身冒汗,但手里倒稳稳当当,丁点不乱。最后一针下去,车离耗尽心力,几乎虚脱。安泰帝大呼一声,两眼翻白,往后倒去,众人皆大受惊吓。
就在他们急得团团打转时,皇帝悠悠睁眼,吐出浊气,唤道:“车爱卿。”
“臣在。”
“你这法子甚妙,朕此刻神清气爽,似病愈一般。这等妙法,何不早用?”
“陛下,此法虽妙,却并非治本之方,仅是将病痛压在一处,故只可用一次。”
“唔……”安泰帝闭上眼,道:“一次便够了。爱卿连日辛劳,且回家歇息一晚吧。”
“是。”
车离迅速回府,将几件事情细细说与云智听,云智听后问:“依车太医所见,我们该怎么办?”
“皇上虽在对岑家一事上有失公允,但终究不是昏君。如今羁押了岑大将军,也要想尽办法编出个罪名才行处置。而我那叔父却绝不会管这一套,若遗诏公布,他当了辅政大臣,必会立时以代行皇权之名,一道诏书下去,判岑家个诛九族的大罪,到那时,即便二位将军在关外,也逃不脱抓捕,总不能一辈子不回中原……”
“车太医说话真是滴水不漏,明明有了判断,却非要逼我来说那些大逆不道之言”,云智讪笑:“罢了,我本就不是什么忠臣良将,说便说。车太医临危不乱,设法为皇帝延寿,可说是帮了大忙。我们当用这挣来的时日,速速传信给我两位兄长,叫他们勿再拖延,尽快与契丹决战,消灭其主力后,再无边关空虚的后患,便能班师回朝,届时发檄文历数车骖等人罪状,打起清君侧的旗号,逼皇帝决断。说是兵谏也好,逼宫也罢,总之兵临城下时,皇帝不得不从。这么一来,既能一举灭掉车家,解岑家之困、报灭门之仇,又不失道义上的先机。皇帝现在死不得,到那时则可该薨便薨,剩岑家坐稳辅政的位子……车太医,你观那太子如何?”
车离自是明白他此问的深意,也不做托词,道:“皇上多年沉溺酒色,龙体早已虚空,能生出这么一个儿子已是上天厚爱。既是龙种、独苗,万千宠爱,恣意妄为,你觉着他能如何?我不知别家孩子十岁时是怎样光景,只这位,按游儿话说,那就是个跋扈霸道、不学无术的傻子。他若能有一丁点出息,皇上也不会非急着这会儿拿岑家开刀。”
“那更好”,云智冷笑:“都说我兄长人中龙凤,德才兼备,等哪天将这傻太子,日后的蠢皇帝取而代之,也无不可。倒真应了天大的富贵那句话了。”
“你这眼光未免太长远了些,不如先做好眼前。”
“奇怪”,云智打量车离:“我原以为连取而代之这话都敢说,车太医必要义正辞严、狠狠训斥我一番呢,竟然半句不是也无,真令我费解。”
“我一个科举州试都考不过的人,你指望我给你讲什么忠君爱国的大道理?”车离自嘲道:“我又不是学问家,掰不出那许多神权天授的道道,在我看来,谁当皇帝,江山姓甚名谁都不紧要,只要能让百姓有好日子过就行。这一点,岂是那傻太子做得到的?他做不到,交由能做到者去做,也是应当。”
“这么说车太医不也能做?”
“我不能”,车离摇头,直视云智,缓缓道:“为君者,最是要讲个仁字,要胸怀天下。我自幼背负家恨,满脑子想着复仇,言行偏颇、格局狭小……”
“好了好了”,云智打断他:“车太医这些话,旁人听来像是自谦,但我又不傻,当我听不出你言下之意么?什么背负家恨,言行偏颇,说的不也是我?想暗示我我也不是当皇帝的料、别跟我哥抢?你不必费这份心。我直说了,事在人为,皇帝人人能当,无甚稀奇。你与我,没有能不能,只在想不想。我知道你不想,恰好我也不想。你多半是更乐意当个贤臣,辅佐皇帝,为你口中的天下百姓尽心尽力。而我,我嫌皇帝关在深宫,规矩又多,累得慌,没劲。这份苦差由着他们折腾去,我看戏不怕台高,岂不逍遥?”
“好,好”,车离抚掌:“既交了这底,你我往后便无需再彼此试探,精诚合作吧。我这便着人给阳城传信。”
“不用了。此事重大紧急,让元深去。他道行不浅,脚程可比你找的那些寻常人快得多。”
“那就有劳他了。”
“好说。”
☆、非常之事
第二十一章
长乐大殿内,车骖俯首跪地,向安泰帝奏报:“陛下,那岑德举甚是嘴硬,微臣着人连番拷打,他仍一口咬定自己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安泰帝闻言面色阴沉,一言不发。车骖只好颤巍巍地又道:“微臣再督促下去,继续对他用刑……”
“不必了”,安泰帝摇头:“岑德举岂止是嘴硬,朕看他分明是骨头硬,即便打死他,他也招不出半句。得另寻他法。”
“臣有一计,就怕冒犯陛下……”
“讲。”
车骖絮絮地说了一番,安泰帝眼前一亮,道:“就照此法行事,你速速去办!”
“是!”
当日稍晚,一太监手持圣旨来到天牢,对已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岑德举道:“陛下有旨,还不快跪接?!”
“是。”岑德举在狱卒搀扶下,半跪半趴。
“朕素来对大将军信任有加,近日受奸人挑拨,将大将军下狱施刑,实乃朕不察之失。朕已命人严惩奸人。另着太医为大将军诊治,待大将军稍有恢复后,朕当设宴,亲自为大将军压惊。”
“臣领旨谢恩!”
岑德举对这形势突变,大感吃惊,但由不得他多想,便被抬出天牢,另行安置。数日后,在太医诊治下,他勉强能站起,便接皇帝口谕,令他当晚赴宴。彼时跟他一同回朝、被软禁起来的随从卫兵们也接了道圣旨,说是皇上体念他们在边关作战辛苦,又蒙受不白之冤,特开恩准他们也入宫,同大将军一道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