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心怀疑虑,便立在墙根处偷听……”
“你听到些什么?”
“他二人声音极低,微臣听不分明,只恍惚有遗诏已立等词。”
“钱忠”,安泰帝胁迫道:“事关者大,你若说出实情,朕便不多追究。但你若有所隐瞒,别怪朕手下无情!”
“是,是”,钱忠磕头如捣蒜:“他们,他们还说了些……说了……”
“快说!”
“那人,那人对阁领说,你是灭门案的经手者,若日后岑家翻过身来,你是何下场?阁领不答,那人又说,岑家必对你恨之入骨,食肉寝皮。当今情势,唯有彻底投靠车丞相,你才有一条活路。阁领说了什么,末将实未听清,只听得那人似乎说过以坐实岑德举罪名为要务,还说皇上,皇上……”
“朕怎么?!”安泰帝怒声逼问。
“臣罪该万死!”钱忠额头磕出血丝,抖如筛糠:“他说皇上生死无关紧要!陛下!这都是那黑衣人说的,与末将无半点干系啊!”
“畜生!一群畜生!”安泰帝高声怒骂。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钱忠边叩头边叠声呼叫。
“你起来”,安泰帝毕竟做了十几年天子,见惯风浪,临大事自有静气。他暂且压下怒火,稍加思索--若连大内侍卫阁领都已与车骖勾结,那身边的太监、宫女,更不知有多少是车骖埋伏的耳目。他与钱忠这番对谈,极可能立时外泄,而此刻再召禁军统帅胡恪入宫改立遗诏,也必会受阻。唯有兵行险招。念及此,他起身走到一屏风处,从那里取下一个方盒,当着钱忠打开,只见里面是枚圆润光滑的夜明珠,他道:“你对朕如此忠心,定当重赏。朕将此珠赐予你,你要善加保管。”
“谢陛下!”
“退下。”
钱忠走后,安泰帝兀自坐于龙椅,愤然至极,颤抖不停。他急召太监,人来后本想传口谕,却又生生忍住,只淡然问:“朕略感不适,车太医可当值?”
太监答:“并未。要召他入宫么?”
“不必”,安泰帝再问:“他明日几时前来?”
“卯时。”
“好。他到后便领来见朕。”
“是。”
如安泰帝所料,那晚宫内之人秘密前往车府,将他和钱忠的对话一一说出,车骖即刻召两子商量对策,道:“事已败露,皇帝要对咱们动手了。”
“既如此,我们便先举事。”车轩道。
“嗯”,车骖颔首:“寅时值守的崔太医是我们的人,叫他将东西下在皇帝药中。再命江六郎封锁内廷,不让旁人进出。”
车辕疑道:“皇上病情轻重,车离最是有数,且遗诏中他也……”
“无妨”,车骖道:“那东西虽毒,却不是立时致命,服下后尚可昏迷几个时辰。届时以皇帝病危为名,传车离进宫诊治,将罪责推到他身上,正好斩草除根。”
“此计甚妙!孩儿这就去办!”
再说那钱忠,出得大殿走到僻静处,他打开盒子,拿出夜明珠--安泰帝将此物递给他时,曾重重捏了捏他手,他便悟到其中定有玄机。果然,珠子拿掉后那方盒仍分量十足,钱忠用手指在盒内一番摸索,触到机关,一按,盒底弹开,竟是有夹层,而藏在其间的物件--是皇帝玉玺!钱忠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忙将盒子还原,暗忖道:皇上必是要我用此玺扳倒车丞相和江阁领,但他们势力庞大,我怕是连捧出玉玺的机会也没有便会被害。这可如何是好?他左思右想,终于生出一计,将这玉玺带往阳城,交与岑氏兄弟,他们尚有兵权在手,或能与车骖等抗衡。
岑家灭门时,他也参与其中,如今要去阳城,他难免顾虑,但细加权衡,灭门案他毕竟是奉了圣旨,自己并无过错,岑云仁等若是明理,也不会怪责于他。反倒是向皇上揭发车骖、江六郎密谋这事,一旦车骖掌权,他和家人都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念及此,他打定主意,立即行动,不再回营帐,而是趁着尚未戒严,拿侍卫令牌出城,直奔边关。
☆、外逃
第二十三章
寅时刚过,崔太医便端了药来,这是寻常惯例,安泰帝也未起疑,三两口将药咽下。不多时,他便陷入昏睡,屡唤不醒。小安子知是出事,想出宫找车离,却被江六郎的卫队拦住,他强作镇定,说是皇上交待过,若病势反复,便要立刻去寻车太医,但卫兵不为所动。小安子走投无路,急得团团乱转。
车骖得知安泰帝昏迷后,立即在江六郎协助下入宫。他本想以玉玺为凭,叫胡恪来公布遗诏,但一干人把长乐大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那方玺印。不得已,他只好先派太监去假传圣旨,要车离进宫。
大半夜里,太监在车离府门前高喊:“皇上有旨!车太医接旨!”
车离正要出去,迎面碰上闻声而来的云智,两人对视一眼,云智道:“多半是叫你进宫。”
“嗯。想必我叔父已经动手了,真是快。”
“我扮作下人将那太监引到内堂,你用迷药迷昏他而后我们便走。”
“好。”
两人依计而行,放倒太监,拿了些衣物、细软,便要出府。云智忧道:“如今城门必围得如铁桶一般,我们需另想办法。”
“不必”,车离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我曾听元深说,只要有生辰八字,你便可将人易容成他那模样?”
“没错。”
“这是侍卫阁领江六郎的生辰八字,先前我找宫内太监多方打听而知。你可否将我扮成他?”
云智将那纸铺在桌上,又摸出黄纸、朱砂等物,画出比元深当日所绘更为繁复的符,施于车离。
法毕,车离揽镜自照,点头道:“毫无破绽。我只需拿起架势,骗过守城卫兵。他们都是江六郎手下,应无盘问。”
云智也稍作改扮,扮作江六郎随从,又施法避了车骖耳目,二人骑上事前备下的高头骏马,大摇大摆驶向城门。城下守兵果如云智所言,并无起疑,车离拿腔拿调道:“皇上命本阁领出城巡视,两个时辰便回。”
守兵恭敬抱拳:“恭送阁领!”
跑出数里后,车离勒马:“云智,你果真手段高明,佩服!”
“沿途盘查众多,不能掉以轻心。”
“出得长安便成功了大半,我们快马加鞭,直抵阳城!”
“秦兄这般胸有成竹,令人称奇”,自二人出逃,为避嫌云智便以此称呼车离,此时他半眯了眼,道:“岑家风雨飘摇,连我这个姓岑的都觉前途未卜,你却信心满满,似乎到得阳城便可扭转乾坤——究竟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自信?”
车离心惊,慨叹自己疏忽,却无话可说。云智又道:“我所思所想,素来天马行空,但未必空穴来风——秦兄,你曾说在岑家只与我爹打过交道,是真的么?”
“何来此问?”车离强自道。
“你说呢?”,云智揽了缰绳,道:“若是你只识得我爹,那他被下狱后,为何你还能在逃亡之际如此笃定?你信重的必定另有其人——是我哪个哥哥?”
“呼……”车离长出一口气,叹道:“你的本事我多次领教过,还是不时心惊。在你面前真是一丝破绽都露不得。我也不是不愿直言,只是当日我与他约定过,要保守此秘密。”
“无关紧要”,云智娓然道:“观你个性,我也大致猜到你实则与谁深交。值此忙乱惶惑之际,你想到终于能见他,竟生出些不合时宜的雀跃,与你平日的稳重大相径庭——你们必是相互引为知己。”
“正是。”
“路途漫长乏味,你给我讲讲你同我大哥的事吧,我也想在见他之前多些了解。”
“好。”
被派来给车离传旨的太监徐徐醒转,见车府内人去楼空,知被算计,忙回宫给车骖报信。车骖听完前因后果,对二子道:“车离医术自是高明,却未听说他还有别种技能。定是有人帮他。那人能在我们眼皮底下将阖府上下撤个一干二净,真是神乎其技。”
“要派兵追击么?”车轩问。
“先办正事。”
被下毒的安泰帝在昏迷中驾崩,车骖没有玉玺,只得暂不发丧,矫了诏当众宣读:“太医车离,以凶险之法为朕诊治,致使朕病情加重后又畏罪潜逃,其行当诛。江六郎!”
“在!”
“车离想是逃往了华山。他外祖乃江湖人士,秦家庄庄主秦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湖人也是大齐子民。这秦迅窝藏逃犯,已是重罪。你率一千兵马,赴秦家庄拿人。如遇抵抗,就地正法!”
“是!”
临行前,车骖单独对江六郎道:“宫中找不到玉玺,皇帝多半是将它给了车离,你们此去,除了拿人,更要在那山庄里细细搜查,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
☆、劫难
第二十四章
江六郎领兵直扑秦家庄。这山庄虽是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庄内又皆是身负武功之人,但江湖门派,哪里挡得住朝廷军队?且其来势汹汹,避之不及。秦迅已极是谨慎,连璃珠吵着要吃糖饼,都是叫商贩入庄,再令徒儿抱着这重孙女在第一进院等候。却忽听得打杀声传来,他忙命人拼死挡住,自己则拉了吕弘、游儿,将他们交给可靠手下,要他们从密道逃出。游儿稀里糊涂被拉到入口处,忽然一甩手,道:“小女尚且在外,我不走!”
她挣脱牵扯,往外院跑去。吕弘“唉”了一声,一跺脚,也随她跑。父女俩奔到一堂,见秦迅率人抵抗官兵,但来者人数众多,抱着璃珠那人左突右挡,相形见绌,已呈不支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