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凭着武力,乘晋朝衰弱的时机,能够得逞于一时,但是无法维持较长的国祚。这些情况,本篇只简略地作一交待,后文将另作补充。
八 怀、愍二帝与西晋灭亡
刘渊去世前,汉还一时灭不了晋,但西晋已是苟延残喘,来日不多了。刘渊去世后,在刘和、刘聪争夺帝位时,洛阳因受东、南两面合击,形势有了很大的变化,已经变成了一座危城。
永嘉四年(310年)春天,王弥的部将曹嶷从大梁东进,打破东平(今属山东),进攻琅邪(今山东临沂北);石勒在白马津(在今河南滑县东北)渡河而南,与王弥会师后,又攻略徐、豫、兖三州辖境,先破鄄城(今山东鄄城北),后杀晋兖州刺史袁孚,再渡河而北,攻略冀州各郡。此时洛阳以东的大部地区已是残破不堪。青州刺史苟晞和豫州刺史冯嵩虽有相当实力,但与在洛阳当权的东海王越不和,不敢轻动。苟晞还面临日益迫近的曹嶷,因此更不可能发兵去支援洛阳。
同时,在洛阳之南,又发生新的变乱。朝廷要使南阳的雍州流民回乡,流民因关中残破,不愿回去,政府遂定下限期,发兵遣送,这就犯了与益州罗尚同样的大错。京兆人王如、侯脱和冯翊人严嶷,分别聚众反抗,起兵攻打城镇,杀死地方官吏,到这年秋天,这几支兵已各有数万之众。
至此,洛阳已是四面受敌。十月,汉刘粲、刘曜、王弥、石勒联军攻晋。洛阳以西的渑池,东北的成皋,以及今豫东南的梁、陈、汝、颖一带,都是狼烟四起,战事不断。
京师洛阳城内,粮食匮乏,人心浮动,加以太傅东海王越大权独揽,怀帝的亲信缪播、舅父王延等都于上年被他擅自杀死,内部很不团结。怀帝号为君主,却受制于人,毫无作为,形同亡国之君。晋阳刘琨见朝廷危急,想借用晋北鲜卑拓跋琦卢的兵力,联络各方,共同讨伐刘聪、石勒。这条计未必行得通,而且借用鲜卑兵,还会出现新问题,但是总不朱为救急的一法。但东海王越猜忌苟晞、冯嵩,不愿采用。他也曾遣使征各地兵马人援京师。怀帝还叮嘱使者,要他告诉各地守臣、将领,“现在还可来救,再晚就等不及了!”说得凄楚哀怜,窘相毕现,这样的人居然也算是皇帝!根据记载,当时,只有两人愿意赴难效命。一个是襄阳山简(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之子),但他派出的兵,到襄阳以北的涅阳,就被流民武装王如击溃。山简非但救不了洛阳,还得闭上城门,抵御王如,继而丢弃襄阳,退到夏口(今湖北武汉黄鹄山东北);另一位是荆州王澄,他派的兵出发不久,听得山简兵败,就不战自溃,逃之夭夭。他们势孤力单,都自顾不暇,哪里能够救得了洛阳。
东海王越困守洛阳,已到无法坚持的地步。十一月,他率兵四万往许昌,声称讨伐石勒,使太尉王衍任军司同行。这一走之后,洛阳城里一天比一天混乱,官署没有人守卫,殿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也没有人去埋葬;有留守之职的人,离开不得,也都掘壕沟筑工事,以求自保。
东海王越的人马,行到项地(今河南沈丘),便不走了。转瞬就到永嘉五年(311年),形势愈加严峻。怀帝怀恨东海王越,便亲手写了诏书,秘密派人送交青州刺史苟晞,要他讨伐东海王。其时,苟晞已是自顾不暇,他与曹嶷交战,开头还有胜有败,到这年正月,兵败弃城退守高平(今山东邹城西南),但是从纸面上攻击东海王的举动却并不停止。这时汉兵的威胁愈益严重。石勒在上年已打破宛城(南阳),并消灭了侯脱、严嶷等几支流民武装。这年二月,他从江、汉北还,又占领了许昌。在这样的情势下,苟晞如果发兵中原“讨伐”东海王,岂非是在劲敌面前打内战!
东海王越抓到了苟晞的密使,也看到了檄文,又见石勒重兵日益逼近,因而惧恨成病,终于在三月十九日一命归天。之后,王衍要领兵送他的灵枢回东海(今山东郯城),洛阳的王妃、世子及将领何伦等,也都要随行同往。城中居民大起恐慌,纷纷跟着逃难,洛阳更乱了。
石勒得讯,率领轻骑追击,四月在苦县宁平城(今河南郸城东北宁平)赶上,大破晋军。这实际上不成其为战斗,晋军这路人马约有十多万,但其中包括众多眷属、随从,他们根本没有应战能力,被汉兵远远围住,遭乱箭射杀,尸陈如山,一个也没有走脱。王衍等十几名权贵都被俘抓获。其中,除襄阳王司马范一人神色自若拒不畏死外,其余各人都纷纷哀求,乞怜保命(王衍的丑态已见第二篇):结果,当天夜里,都被石勒命人推倒墙头压死。从洛阳逃出的何伦等,后也被石部截住,东海王世子等都死在乱军之中,王妃裴氏被掳去卖掉,后来不知怎么到了江东,才又恢复原来的身份。
这时还在洛阳的怀帝再也呆不下去了。苟晞派兵五百到洛阳,要接皇帝到仓垣(今河南开封东北)。怀帝想走,公卿左右却留恋家财,结果没有走成。后来实在无法支持,但要走时,却又没有车子,怀帝只得徒步出宫,跟随的宫员也仅有几十个人。他们刚走到铜驼街(因街上有魏明帝时立的两座铜驼得名),遇盗匪抢劫,只得退身返回。皇帝竟在京城里碰到强盗抢劫,这应该好算是空前绝后的奇闻。
汉将呼延晏、刘曜、王弥、石勒各部,于此时纷纷进抵洛阳。六月十一日,汉军打开城南的宣阳门进入城内。军队把宫里的珍宝、宫人抢得一干二净。怀帝吓得躲到华林园(东汉时造的园,原名芳林,魏改名)里,逃出园门时,仍被抓住,从此做了俘虏。刘曜霸占了白痴皇帝的第二任皇后羊后,又一把火烧掉洛阳宫室,把怀帝解到平阳。洛阳宫中珍宝,张方曾抢光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上次因有卢志劝阻,没有放火,这次卢志也在洛阳,但他只能出逃并州,再也无法保住洛阳的宫室街巷了(参见第五篇)。这是继汉末董卓之后,洛阳遭受的第二次大破坏。
汉刘粲、刘曜西进关中,至八月便占领长安,俘获了晋南阳王司马模。不久,刘粲即将司马模处死。其时关中荒芜,士民即使不亡于兵贫,也多死于饥馑,活者寥寥无几。九月,石勒又攻占蒙城(今河南商丘东北),俘获了苟晞和被他拥为皇太子的豫章王司马端(怀帝侄)。
西晋几乎亡了,但仍在苟延残喘。当时,怀帝的另一侄子,一个十二岁的秦王司马业,他在洛阳陷落时逃了出来,后来跑到密县(今河南密县东南),遇到舅父司空荀藩。恰好前豫州刺史天水人阎鼎在此已纠集数干流民,正想西回故乡。司马业与荀藩就利用这支武装,暂时立住了脚跟。
这时,关中的形势起了变化。原冯翊太守索琳等人,在安定(今甘肃镇原东南)已推举安定太守贾疋为平西将军,要起兵兴复晋室,关中未曾失守的一些地方官长也纷纷起而响应。刘粲、刘曜与他们交战,竟一连吃了几次败仗,长安被围。由此,秦王司马业得到了在关中立国的机会。
荀藩等人都是来自今山东、河南一带的人,他们跟随秦王业,只想在中原寻求立足之地。阎鼎势力强大。他本来要回西北,得知关中形势有变,认为有机可乘,便拿下武关(在今陕西丹凤东南),控制了司马业。荀落等人不愿远离故土,只得沿路逃散。秦王业在阎鼎掌握之中,当然只能跟着他走。贾疋得讯,即派兵迎接。十二月,秦王业到了雍城(今陕西凤翔西南),暂时安顿下来。
贾疋等又围攻长安,到永嘉六年(312年)四月,已历时好几个月。汉刘曜坚守不住,终于弃城逃还平阳,秦王业随即进入长安。九月初三,贾疋等奉他做皇太子。此前的几个月,想必是在酝酿这个班子怎么搭法。阎鼎、贾疋、索琳等人,原来不是一伙人,只在共同对敌时能够合作,一旦“功成”,就闹起纠纷来了。
先是贾疋与汉将彭天护作战,中计被杀。接着,阎鼎又与原来的关中诸将争权。至十二月,阎鼎杀京兆太守梁综,于是麴允、索琳等群起攻之,阎鼎兵败逃走,也被杀死。
永嘉七年(31年)四月,怀帝在平阳遇害的凶讯传到长安。二十七日,皇太子司马业即皇帝位,改元建兴,是为愍帝,也就是西晋的最后一个皇帝。
刘聪原来对当了俘虏的怀帝还算可以,先封他为平阿公,后又改封为会稽郡公,两人也常谈早年在洛阳相识的旧事。刘聪后宫以“六刘”(太保刘殷的两个女儿、四个孙女)最为得宠,他居然把其中的小刘贵人送与怀帝。但这相安无事的状态却在正月元旦的宴会上破裂。其时刘聪大宴群臣,命怀帝青衣行酒。青衣是贱人的服色,行酒是侍者的活计,在座的许多晋朝旧臣见了,都痛心之至,其中庚珉、王隽等十几人还当场忍不住流下泪来。刘聪见了,大为不满。不久,有人告发庚珉等私通晋阳刘琨,刘聪就以此为借口把庚珉等十几人,连同怀帝一道,都给杀了,刘夫人则回到宫里,依旧做她的小刘贵人。怀帝只活到了三十岁。
建兴元年(313年)五月,愍帝发布诏书,声称要“扫除鲸鲵(指汉),奉迎梓宫(怀帝的棺木)”,命幽(王浚)并(刘琨)两州出兵三十万直取平阳,右丞相(南阳王保,司马模之子)率兵三十万来长安,左丞相(琅邪王睿,即后之东晋元帝)率兵二十万进攻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