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濡《南北朝文评注读本》录江山渊评语,民国初年上海文明书局版)李密后来做过汉中太守,又因故罢官。他是入以文名,如果没有这篇文章,就不见得会为后入熟知。
西晋初年,还有许多在其他方面作出巨大贡献的杰出人物。
高平(今山东巨野南)人王叔和,名熙,魏时做过太医令。他所撰著的《脉经》,是中医学的经典之一。
皇甫谧字士安(215~282年),安定朝那(今宁夏固原东南)人,号玄晏先生。他著有《针灸甲乙经》,是最早的针灸专著。他还撰有《帝王世纪》,是一部古史专著,然其内容不太可靠,后人信以为真,每加引用,就不免要以讹传讹了。
河东闻喜(今属山西)人裴秀、裴頠父子,他俩都是大学者。裴秀字季彦(224~271年),西晋开国后,历任尚书令,司空。他研治地理学,主持撰成历史地图集《禹贡疆域图》。在编制过程中,他提出了绘制地图的六个原则,即:分率(按比例表达区域面积大小)、准望(确定各地的坐标方位)、道里(明晰各地间的距离)、高下、方邪、迂直。这是一套完整的制图理论。《禹贡疆域图》虽已亡佚,但这套理论却留传了下来,也为后人所师法、借鉴。
他的儿子裴頠,字逸民(267~300年),反对崇尚虚无的风气,著有《崇有论》(见《晋书》本传)。王衍、乐广同他辩论,都驳不倒他。他在政治上也有建树,可惜在三十四岁的盛年,便在政争中被杀害了。其事另见第五篇。
灭吴大将之一的杜预,字元凯(222 ~285年初[太康五年闰十二月])、是研究《左传》的专家,晋武帝曾问他:“卿有何癖?”他答道:“臣有《左传》癖。”他著的《春秋左氏经传集解》,长期保持着对《左传》注释的权威地位。清代学者对群经都有胜过前人的新注,但于《左传》独付阙如。而仪征刘文淇与其子及孙,三世续撰《春秋左氏传旧注疏证》,也只写到襄公,没有能够完成。现有惟一完整的新注,是到20世纪80年代初,才由杨伯峻先生以其《春秋左传注》而告成。究其原因,《左传》字数达二十万左右,比群经都多,注释的工作特别繁重。杜预在治军从政之暇,竟能完成此书,实在是不容易的。我们现在虽可以很容易地指出他的某些不当之处,如他据《司马法》,认为春秋时车一乘,始终为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一类的误断,但对于一千七八百年前的古人,是绝不可以苛求的。
杜预还主持过黄河孟津处的建桥工程。当时有人认为,自殷周以来,历代都曾有建都于此的,而从来没人造桥,此举一定难以成功。可他说:“古人云‘造舟为梁’,就是河桥。”后来他果然造成了河桥。还有,古人多厚葬,密县邢山上有郑大夫祭仲或子产的古墓,他议论说,此墓的寝宫塞其后而空其前,这是表示中无随葬珍宝,故而无人盗掘。由此他遗嘱子孙,令其照此办理,以利身后。他的识见,远远超过了当时的一般人士。
魏末参与灭亡蜀汉的卫瓘,还有他的儿子卫恒、侄女卫铄,都以书法著名。卫瓘字伯玉(220~291年),河东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人,善草书。卫恒字巨山(?~291年),草、章草、隶、散隶,四体皆工,并著有《四体书势》。他们父子都在政争中被贾后杀害。卫铄(272~349年)嫁与江州刺史李矩,世称卫夫人,是“书圣”王羲之的老师。
三 徙戎论
早在曹魏后期,对于少数民族大量迁入内地的情况,就已有人表示担忧,怕会发生变乱。嘉平三年(251年),邓艾就说:匈奴部落日益强盛,不可不防。又说对杂居汉人中的羌胡,应予逐步迁往塞外。司马师对他的主张很赞赏,但是并没有付诸实施。而邓艾本人,为了与蜀将姜维争夺少数民族,更不得不招抚了几万鲜卑人,把他们安置在雍、凉一带(今陕、甘、宁及青海东北部),与汉人杂居。
西晋初年,西北各少数族人与统治者的矛盾日益激化,先后爆发了鲜卑以秃发树机能和氐以齐万年为首的反抗运动。于是,郭钦、江统又相继上疏,再次提出要把内地少数族人迁往塞外的主张。
郭钦是在武帝太康元年(280年)灭吴后率先提出这一主张的。他是西河郡(治今山西汾阳)人,这一带匈奴族的人很多。他见树机能在凉州闹了多年,就担心当地的匈奴人会继之而起,于是上疏,说:如果匈奴族也造起反来,胡骑从平阳、上党(今山西省南部和东南部)出发,不出三天,就可以到达孟津,直逼洛阳。因此他主张在灭吴之后,乘国威极盛之时,把杂居内地的胡人迁往塞外。但武帝没有听从。
江统的《徙戎论》,是在惠帝元康九年(299年)齐万年的反抗运动刚刚结束时提出来的。他的迁胡之论,比郭钦要系统得多。他认为戎狄“性气贪婪,凶悍不仁……弱则畏服,强则侵叛”。他着重论述关中的氐、羌和并州的匈奴,追溯各族迁居内地的经过,强调如让各少数族人“居封域之内,无障塞之隔”,那一旦起兵造反,必然“为祸滋蔓,暴害不测”。他力主把他们迁往塞外,不可“惮暂举之小劳,而忘永逸之弘策”。
这一次,朝廷也未予采纳。
五年以后,匈奴左贤王刘渊起兵,建国称汉。再后来,鲜卑、氐、羌、羯各族也纷纷起兵,陆续建立了十多个政权,史称“五胡十六国”。这个名称其实不很确切,习称的十六国,其中前凉、西凉、北燕三国是汉人政权;十六国以外,还有汉人冉闵的冉魏,氐族的仇池杨氏,鲜卑族的段氏、宇文氏、西燕,丁零族的翟氏,都曾割据一方,虽时间长短不一,但毕竟是造成那一时期长久分裂的因素。旧时颇多议论,认为晋朝政府当初如采纳郭钦、江统的主张,后来就不致有如上之乱。那么,这个观点对不对呢?
郭钦、江统的主张,是以秃发树机能和齐万年为首的两次事变为背景的。所以,要回答上述问题的最好方法,是先把两次事变的真相讲清楚,真相既明,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晋武帝泰始五年(269年),朝廷从雍、凉、梁三州析出部分地区,建置秦州,治所冀县(今甘肃甘谷县东),目的是加强对有大量鲜卑族人居民地区的统治。秃发树机能起兵不是在这一年,就是在下一年。我们只知道,他在泰始六年六月,便在万斛堆(约在今宁夏固原附近)之战中打败过晋军,还杀死秦州的第一任刺史胡烈。七年四月,他又在青山(今甘肃环县西)攻杀凉州刺史牵弘。晋大司马陈骞对这两人的失败早有预见。他曾对武帝说两人“勇而无谋,非绥边之材,将为国耻”。他们对少数民族究竟做了什么,史书上没有明说,但“二人果失羌、戎之和”,这八个字却很能够说明问题(引文均见《晋书·陈赛传》与《通鉴》卷七九)。自邓艾把所招鲜卑人安置在雍、凉一带以来,至此已历多年,若不是晋官“失羌、戎之和”,变乱是不会发生的。
树机能之乱愈演愈烈,武帝甚至一度想派“重臣”贾充出镇秦、凉(见第一篇),只是因贾充与皇室联姻而作罢。咸宁三年(277年),晋文鸯曾一度击败树机能,招降二十余万人,但是乱根却未铲除。四年,凉州刺史杨欣在武威与其部将交战,兵败而死。五年正月,武帝得知武威陷落后叹道:“谁能为我讨此虏者?”
问题似乎严重之至,堂堂中原政府,似乎找不出一个能够对付树机能的良将。然而,良将就在武帝的身边。宿卫殿中的司马督马隆挺身而出,道:“陛下若能用臣,臣能平定此虏。”司马督一官地位不算高,马隆其人更是新近由兖州推举上来的武士。但就是马隆,却早就说过:“杨欣失羌、戎之和必败。”在朝中众臣谁也不肯站出来的时候,他又自愿挑起这副重担。武帝问他准备怎么办。马隆只说:“陛下如要用臣,就让臣自行作主。”武帝又问他有什么具体要求,他答以“请让臣招募三千勇士”。
武帝大概是认为不妨一试,就应允了,任命他做武威太守,让他招兵。公卿大臣都不赞成,认为现有的军队很多,不必再行招募,马隆之言,不可采纳。幸而武帝不听,马隆才得放手干将起来。他立下标准,凡拉得开120斤的大弓,能挽九石之重的重弩,就予录取。这是相当高的标准,当时的斤约相当于250克,120斤约相当于30公斤;一石为120斤,九石即相当于270公斤。最终马隆录取了三千五百人。之后,马隆又到武库挑选兵器。武库令不让他挑,双方争吵起来,御史中丞不问情由就弹劾马隆。幸而马隆是“通天”的,他向武帝陈情,说:“臣要带将士到战场上拼命,没有好的兵器,怎么能打胜仗。武库令给臣的是魏朝留下来的旧兵器,柄都快烂了,根本不能使用,如何可以拿去杀贼!”武帝听他讲得有理,立即命令让他自己挑选,并且预先发了三年的军费。
马隆带起了这支队伍。深入河西后,他见山路狭隘,即令选便于在狭路上行驶的车辆。车上装上木屋,兵士利用木屋防御箭石。这支队伍一面走,一面打,进展很快,当年十二月,就攻克武威,杀死树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