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一束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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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蒂斯从受伤的心底喘了一口气,对自己说道:“多么不幸啊!我想忘掉尘世,然而它却不愿意忘掉我,我在洗涤了过去的污垢以后也不得安宁”。主啊,祭司们真的控告她的宫殿吞没了他们被剥夺的财产吗?人们真的对她的热恋议论纷纷吗?她已经心甘情愿地躲进自己的宫殿,与所有尘世的人断绝了联系,但她万万没想到她会被一群最强有力的人所仇视,并把她的名字作为中伤她神圣的爱人的武器。尽管她说那一番话出自各种各样的原因,她不认为她夸大了事实。很久以前,她就听说了祭司们反对国王收回他们土地,在尼罗河节那天,她还亲耳听见了那些不满意法老的人高呼赫鲁姆·哈特的名字。无疑,在她所生活的这个平静美丽的世界另一面,还有一个充满了仇恨和悲痛的动荡的世界。在过了一个月从未有过的平静生活以后,她不能够再安宁了。她把所有的同情和爱抚都献给了她的爱人。她在忧虑中突然想起,有一次阿纳曾经说过,法老的禁卫军是国王唯一可靠的力量。她问自己:法老为什么不组织起军队?陛下为什么不利用浩浩荡荡的大军来维护自己的统治?
她躲在自己的卧室里,在优郁中度过了一个白天,没有像平日那样到夏厅去,坐在青年画家帕德蒙那一双如醉如痴的眼睛前面。她不愿意见人,她的心情一直不平静。直到黄昏的时候,她看见她神圣的爱人穿着宽大的王袍走进门来,便从心底叹了一口气,向他伸出双臂。他把她楼在宽阔的胸前,像每晚见面时那样,在她颊上留下一个幸福的吻。然后,他坐到她身旁柔软的床榻上,这时他心里仍然充满了对刚才他在船上看到的尼罗河夜景的美好回忆,对她说:
“美丽的夏天哪里去了?那些迷人的夜晚,画舫载着我们穿过尼罗河寂静漆黑的河面,我们坐在御舱里呼吸着清凉的晚风,听着乐队的演奏,梦幻般的眼睛看着舞女们起舞。”
她没有心思跟他一起回忆,但是怕他感到无人响应,便说:
“亲爱的,不要遗憾,美丽不在乎冬天,也不在乎夏天,它在我们的爱情里。只要爱情长存,冬天也是温暖的。”
他大笑起来,笑得全身都在颤动:
“你的话太美了!它比我在世间的全部荣誉更使我动心。但是,你看打猎怎么样?明天一早我们就到山里去,追逐羚羊,直到玩够为止。”
她心神不定地答道:
“随你所愿吧,亲爱的。”
他注意地看了她一眼,立刻发现她的嘴在跟他说话,心却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他说道:
“拉蒂斯,有那只把我们的心连结在一起的雄鹰做证,今天你的心不跟我在一起。”
她那双忧愁的眼睛看了他一下,无力说出话来。他关切地问:
“我的感觉是对的,你的眼睛不会撒谎,你有什么事情没有跟我讲?”
她深深地叹口气,右手不自觉地拉住他的衣角,低声说:
“我对我们的生活感到奇怪,我们似乎已经忘掉周围的一切,就好像生活在一个荒无人烟的世界里。”
“这样不是很好嘛,亲爱的。我们能从那个世界,得到虚假的荣誉外,还能得到什么?在我们找到爱情之前,时光都是白过的。你为什么要为了这而烦恼呢?”
她叹了一口气,伤心地说:
“假如周围的人都醒着,那么我们自己睡着又有什么用呢,这无非是在自己骗自己?”
他皱起眉头,两眼闪出犀利的光,他从心里感觉到了她有什么心事,便不安地问道:
“什么东西使你难过,拉蒂斯?把你的心思告诉我,让我们谈点爱情以外的事情吧。”
她说:“陛下,今天跟昨天不一样了。一个家奴告诉我,他到市场买东西的时候,听到人们愤怒地谈论说,国王剥夺了他们的土地。更使他们恼怒的是,这些钱财花费在了我的宫殿里。”
法老的脸上立刻布满乌云,赫鲁姆·哈特的影子浮现在他面前,正是这个人在窥视法老的天堂,扰乱他的平静和安宁。他越想越气,脸色变得跟尼罗河泛滥时一样混浊,声音颤抖地说道:
“是这件事使你伤心吗,拉蒂斯?这些该死的叛逆,不停地进行中伤。但是你不要在意,让他们去吧!你是我的。”
她双手握住他的手,深情地拍拍,目光恳切地看着他说:
“我很痛苦不安,因为我成了你的臣民抱怨你的原因。我感到一种莫测的恐怖,陛下,也许恋爱的人总是多怕的。”
他不快地问:
“你在我的怀抱里,为什么还要害怕?”
她求道:
“陛下,人们以嫉妒的眼光看着我们相爱,他们对这座宫殿、对我们的爱、对我们的幸福发泄不满。我曾经对自己说:陛下对我的爱跟他所花费的金钱怎么能相提并论呢?我讨厌这些引起人们仇恨我们的黄金。陛下难道不认为,即使这座宫殿的土地荒芜了,墙壁倒塌了,它也还是我们的天堂吗?陛下,假如黄金的闪光使他们眼花缭乱,你就把黄金给他们,让他们去垂涎、去争夺吧。”
“遗憾啊,拉蒂斯,没想到你也向我提起我讨厌的话题。”
她又一次求道:
“陛下,那些金钱是我们幸福的天空中的一朵乌云,只有你可以把它抹掉。”
“我怎么做?”
“把他们的土地还给他们。”她高兴地脱口而出,满以为他同意了。
可是他猛烈地摇摇头,厉声说道:
“关于这件事,你什么也不知道,拉蒂斯。我讲的话没有得到他们尊重,他们执行我的命令,心里很是不满,不停地进行抗议,向我挑战。向这些人让步,就意味着我宣布失败,我宁肯死也不愿意失败。你不明白失败对我意味着死亡!假如他们达到了目的,我就要变成一个可悲的陌路人,无力生存,也无权去爱。”
一席话刺痛了她的心,她用力握住他的手,感到了他全身在颤抖。她什么都能忍受,就是不能忍受他无力生存和失去恋爱。她后悔自己向他提出了那个请求。
“决不屈服……决不屈服……。”她的声音颤抖了。
他温情地向她笑笑:
“是的,我决不屈服,你也不会使我屈服的。”
她大口地喘着气,睫毛上面滚动着一滴热泪,激动地说:
“你决不屈服……你不会失败。”
她把头贴到他胸前,合上眼睛,倾听着他的心。朦胧中她感到他的手指抚摸着她的头发和脸颊。
但是她没有安定多久,就又忽然闪过了那个在白天曾经扰乱了她心绪的想法,于是抬起头来,不安地看着他。他问:
“你怎么了?”
“据说这些人很强大,他们占有民心。”她稍微迟疑了一下说道。
“我更强大。”他笑着说。
她又迟疑了一下:
“你为什么不动员起强大的军队来保卫你?”
国王笑着问她: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悲观的想法了?”
她叹口气,忿忿地说:
“人们的议论已经传到我耳朵里,他们说法老把神主的钱花在一个舞女身上。路上行人口似碑,人们议论多了也会像毒火一样伤人。”
“你太多疑,太悲观了。”
她又一次追问:
“你为什么不动员军队?”
他面有难色地说:
“他们知道我对他们不满便煽动民心,假如我动员了军队,他们或许会马上警觉起来,甚至会采取行动起来保卫他们自己。”
她想了一会儿,然后声音恍惚地好像在对自己说话:
“那么就制造一个借口去动员军队。”
“借口总是不攻自破。”
她失望了,伤心地低下头来,合上了眼睛。突然,一个念头在黑暗中一闪,她惊喜地睁开眼睛,闪烁出喜悦的光。她没有注意到国王吃惊的眼神,而情不自禁地说:
“我找到理由了。”
他疑问地看着她。她接着说:
“穆塞尤部落!”
他明白她的用意,但是失望地摇摇头,低语道:
“部落酋长已经跟我们签定了和平协议。”
但她并不失望:
“那里的总督是我们的人,我们找一个可靠的信使给他带去一封秘信,指示他发信来,就说那里发生了暴乱,请求援兵。你将他的信当众宣读,然后就动员起南北大军,集合在你的旗帜下。这样谁会知道这背后发生的一切,你掌握了军权,就可以随心所欲。”
法老听了这些话感到很惊奇,因为他自己并没有产生过动员军队的想法。直到现在,他仍然觉得祭司们的不满还没有达到用军队来进行镇压的程度。但是他转而又想,也正因为他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那些人才无所顾忌地上书请愿和公开发牢骚。他觉得拉蒂斯这个简单的想法有一些道理,所以就同意她的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