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视线随着大家又一次向游船看去,流露出十分注意的神情。游船渐渐向岸边靠拢,其余的小船迅速给它让路。在越来越接近陆地的同时,便逐渐隐没在尼罗河神庙高地的后面,先是船头,接着是座舱。当它驶进码头的时候.人们只能看见它高高的桅杆上飘扬的白帆,那像是一面爱情的旗帜遮掩住了人们向往的那个精灵。
片刻之后,在波浪翻滚的尼罗河里有四个努比亚人开出一条路,向岸边走来。另外四个人紧跟在后面,抬着一乘只有王公贵族才能与之媲美的花轿,里面有一娇滴滴地美人坐在软垫上,鲜嫩的左臂撑在绣垫上,右手拿着一柄驼鸟羽毛扇,一双秀美的眼睛闪出梦幻般困倦的眼光、越过芸芸众生,傲慢地向遥远的地平线望去。
这一小小的行列慢慢地行进着,人们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过来。花轿行至人群前面,女人羚羊般娇俏的身躯略略前倾,香唇微启,低语了一句什么。于是黑奴们停下前行的脚步,雕塑般站立不动。女人重新坐定,沉浸在她的梦幻中。无疑,她在等待着观看法老圣驾。
人们只能看见她的上半部。满头乌丝闪闪发亮,直披散到肩上,像夜神的王冠。她那玫瑰般鲜嫩的双颊衬托出一张明亮的圆脸,樱桃小口,丹唇微闭,像阳光下含苞未放的素馨花。一双乌黑清澈的大眼,也会如梦似醒地闪烁着爱神最熟悉的光芒。美神在这张脸出现之前,从未在任何一张脸上常驻过。
所有的人都会被她的美丽所倾倒,就连年迈的人也会为之心动。四面八方的人们向她投去炽的目光,这目光能使岩石熔化。妇女们则怒目斜视,嫉妒她的美貌。
围绕她的人纷纷低语:
“好一个迷人的女子!”
“她就是拉蒂斯……人们称之为贝佳岛夫人的拉蒂斯!”
“她有一种不可抗拒的美,能俘虏任何一颗心的美。”
“谁看见谁都会自惭形秽。”
“是呀,看见她我就激荡翻腾,欲火燃烧。但是同时我又感到虚弱和羞耻。”
“确实令人伤心……她对于我就像是幸福的偶像,膜拜的真理。”
“她是一种灾难!”
“人们无法忍受这种征服一切的美。”
“她对情人也无情吗?”
“难道你不知道,她的情人都是些王公显贵吗?”
“真的?”
“所有知名的人物都爱她,就像这是一种爱国义务。”
“著名建筑师哈纳为她修建了白宫。”
“贝佳岛总督阿纳挑选了孟夫和棣比斯最华丽的家具把她的白宫布置起来。”
“妙极,妙极……。”
“天才的雕塑家汉弗尔在宫殿的墙壁上雕塑了各种塑像。”
“还有,法老禁卫军的统帅也向她赠送了最珍贵的珠宝。”
“名贵都争相追逐她,可幸运儿又是谁?”
“你是问在这座不幸的城中谁是幸运者吗?”
“我并不认为这个女人会恋爱。”
“你怎么知道?她或许会爱上一个奴隶,或者一个动物。”
“不……她的美是可以征服一切的力量,力量还需要爱吗?”
“你看看她那冷酷傲慢的眼光,她大概还没有体验到爱的情味。”
一个女人听见了男人们的谈话后,心中很是不快,便冷冷地说:
“她不过是个在腐败的情场中长大的舞女,自幼就多情风骚,善施粉脂,才显出这般迷人的样子。”
一个崇拜者觉得她太挖苦,就回她说:
“求主保佑,太太,你不知道绝顶的美丽并不是神赐给她的全部财富,图特神还毫不吝啬地赐她智慧和善良。”
“算了吧,算了吧。难道她用来迷惑男人的本领就是她的智慧与善良吗?”
“她的宫殿里每天晚上都济济一堂,那其中有著名的政治家、哲学家和艺术家。所以毫不奇怪,她通晓哲理,懂得政治.擅长艺术。”
“她能有多大年纪,”有人问。
“有人说她三十岁了。”
“不超过二十五岁,我敢保证。”
“管她多大呢!她的美是永远不会枯萎的。”
提问者又一次认真地问道:
“那么她是什么地方人?出身如何?”
“我想这只有主知道。她好像从开天辟地的时候起,就住在贝佳岛上她的白宫里。”
突然,一个怪里怪气的老妇从人群走过来。她驼背弓腰,拄着一根粗硬的拐杖,白发散乱,黄牙外突,鹰勾鼻子,在浓密的灰白眉毛底下那双凶神般的眼睛射出恶狠狠的光。腰里的一根麻绳,束着她那宽大的袍子。
人们看到她便立刻喊道:
“笃姆……巫婆笃姆。”
她并不理睬他们,只是用那两只骨瘦如柴的脚朝前走着。她自称能卜卦算命,预知未来,算命的人需付一块银币。巫婆碰上了一个年轻人,便要求为他算命,年轻人并不反对,可能是因为他喝醉了,两条腿踉跄着几乎迈不开步子。他给了她一块银币,半睡半醒的眼睛盯住她。巫婆粗声粗气地问道:
“你多大了,小伙子?”
“十二杯,……。”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看热闹的人大笑起来。老太婆大怒,把银币甩在地上,继续朝前走。一个青年拦住她,取笑道:
“喂,老太婆,给我算算我会遇到什么事?”
她气哼哼地看了看他,然后狠狠地说:
“恭喜你,你要第三次被你老婆欺骗!”
人们又一次大笑起来,为她鼓掌。年轻人的心被刺痛了,羞辱地_退到了后面去。老巫婆径直走到花轿跟前,站在那儿,想要得到施舍,她一面对女主人喊着,一面露出了可憎的笑容:
“这位美丽的姑娘,我能为你卜一卦吗?”
美女似乎并没有听见巫婆的声音。于是老太婆提高了嗓门大叫起来:
“姑娘!”
拉蒂斯略吃一惊,生气地转过头来。老太婆对她说:
“相信我,美人。今天这么多人中,没有一个人会比你更需要我。”
一个黑奴走上前来,阻止她靠近花轿,事情虽小,却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就在这时,一声尖细的号声从空中传来,于是站在道路两旁的兵士们一齐举起军号,长时间持续不断地吹奏起来。人们知道了,法老御驾已经启程,在片刻之后就要离开禁宫,走上通往尼罗河神庙的大道。此时人们忘掉了一切,只是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等待着。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排着整齐队形的仪仗队,踏着军乐的节拍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鹫旗引导的贝拉格岛卫戍部队的各兵种的队伍。仪仗队到处受到了人们的热烈欢呼和鼓掌。
紧接着是步兵队伍,他们手持长矛和盾牌,随着自己的军乐走在候尔斯神像的军旗后面,高举在空中的长矛,组成精细的几何图形。随后的弓箭手的队伍通过的时间比较长,他们的队旗上面绣着御玺。
当传来隆隆巨响和骏马嘶鸣时,战车队伍行进过来。一排战车十辆笔直前进,两匹骏马拉着一辆车,驭手佩戴利剑,车上站着一位一手持弓、一手持箭的射手。这个场面顿时使人想起当年征战努比亚和托尔西奈的情景,当时他们雄鹰般扑向平原和山谷,敌人在他们面前魂飞魄散,纷纷溃败。而他们则热情如火,喊声震天。
威严的法老行列出现了。王室宫辇紧跟着打头的循驾,五辆一排前进,坐在车上的是王公、大臣、大祭司、三十名大法官、军事将领以及地方总督等。队尾是由大将军塔胡带队的法老禁卫军。
坐在御辇上威严的法老,笔直不动,像一尊大理石雕像。他双目直视前方,并不理睬人们衷心的欢呼。他头戴王冠,一手执王鞭,一手握着一柄弯曲的王杖,王袍之外披着专为庆祝宗教节日而穿的虎皮罩衣。
人们热烈的欢呼声响彻云霄。拉蒂斯也忽然被激起了热情,产生了活力,脸上放出喜悦的光。两只白皙的手鼓起掌来。
在热烈的欢呼中,有一个声音急促地喊了一声:“赫鲁姆·哈特首相万岁!”接着便有十几个声音重复他的呼喊,这呼声激起了强烈的骚动与不安。人们四处张望,寻找那个居然敢在年轻的法老耳朵底下高呼首相万岁的勇士,和敢于响应这个奇怪的挑衅的群众。
然而呼声并没有对国王卫队产生明显的影响,侍卫们没有表现出震动。队伍继续前进,直到走上神庙高地,车辆才停了下来。国王踩着两个王子手捧着的织锦面驼鸟羽毛垫子,下了御辇。这时号角响起,部队致军礼,仪仗队奏起神圣的尼罗河赞歌。法老庄重地走上通向神庙的台阶,王子、大臣、地方总督和王国名流跟在他后面。在圣庙大门的前面,祭司神甫们跪等接驾。宫廷总管苏弗哈特宣布国王驾到,神庙大祭司起立,躬腰,两手遮目,轻声说道:
“尼罗河圣主的仆人荣幸地向两国之主,拉阿之子、东方的君主我王陛下致以衷心敬意。”
法老将手中的王杖递给他,他毕恭毕敬地吻了吻。祭司们起立站成两排,法老在侍从们的护拥下向围绕着高大立柱的圣坛走去,然后绕圣坛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