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弗尔说:
“是的,这呼声对执政之初的年轻的法老无疑是个不幸。”
郝夫平静地说道:
“按照常规,无论是什么人,也不管他的地位多高,从来都没有在法老面前被人们这样高呼过他的名字。”
拉蒂斯在声音里流露出了她的愤怒:
“他们无耻地冲破了常规。他们怎么竟敢如此,阿纳先生?”
阿纳扬起了他那浓密的眉毛:
“我看你还是问问人们街谈巷议的事情吧。现在人们都在谈论,法老想把他祖先赠给神庙的土地收归王室,没收祭司们的广泛特权。”
诗人拉蒙·哈特卜的言论很激烈:
“法老一直很厚待那些祭司们,他分给他们土地,发给他们钱财,使他们现在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可耕地,他们的势力己经深入到各个地区,并控制了广大的群众。然而事实上,有许多地方比神庙更需要用钱。”
“那些祭司们宣布,他们土地上的收益大部都用在慈善事业上了。他们还声明,如果一旦需要,他们就会愉快地放弃自己的财产。”郝夫说。
“什么需要?”
“比如战争,国家需要化费大量钱财的战争。”
美人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
“他们无论如何不能抗拒国王的意愿。”
“他们己经犯了很大的错误,他们到各地去对农民进行宣传,说他们是在保卫神主的产业。”总督阿纳也很气愤。
“怎么他们会如此大胆?”拉蒂斯问。
“禁卫军是国家处在和平时期,法老唯一的武装力量。所以祭司们认为法老的力量并不强大,就敢这样做!”这是阿纳的回答。
拉蒂斯忿忿地说:
“他们是无赖!”
“哲学家并不愿将自己的观点隐瞒。”他笑着说:
“如果你承认事实的话,那么你应该承认祭司们一向是一些纯洁的人,他们忠心耿耿地维持着我们民族的宗教、风化和不朽的传统。”
“赫鲁姆·哈特呢?”诗人拉蒙·哈特卜怒冲冲地问道,目光也挑战似的紧盯着哲学家。他一向喜欢掀起风波。
“我认为他是一位称职的大祭司和有作为的政治家,他有顽强的意志和锐利的目光,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郝夫不屑以对地耸耸肩膀,异常平静地答道。
阿纳总督忍耐不住了,他略微激动地摇摇头: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证据能够说明他忠于王室!”
“而且事实恰恰与之相反!”拉蒂斯尖锐地补充说。
哲学家不同意他俩的观点:
“我很了解赫鲁姆·哈特,是忠于陛下和祖国的。有一点不容怀疑就是他忠于陛下与祖国。”
阿纳奇怪地说:
“你现在只剩没有公开宣称法老是错误的了。”
“不,法老是一位有崇高理想的青年,他盼望着给祖国穿上辉煌的盛装。但是,如果不动用祭司的收益,这是办不到的。”
于是,拉蒙·哈特卜不无疑惑地问:
“那么是谁错了?”
“他们都是对的,只是二者之间存在分歧!”
拉蒂斯并没有对哲学家的分析表示满意,而且更不高兴他把国王和大祭司首相相提并论。她只信仰法老是一国之主这一个确凿的事实,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与之相争,与之相违。她反感任何与她的信仰相抵触的主张。她向大家宣布了自已的想法.最后说道:
“就连我自己也感到奇怪,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变成了这样子?”
拉蒙·哈特卜逗她说:
“当你的眼光第一次落到了法老的身上——你不要奇怪,因为美就跟真理一样具有说服力。”
雕刻家汉弗尔早已不耐烦了,他大声喊道:
“侍女们,快斟满我的酒杯。美人拉蒂斯,还是请你给我们唱一首情歌,或者跳一段舞吧。我们的心被这些马尤特酒和节日的欢乐所陶醉,它是多么渴望娱乐和嬉戏呀。”
她并没理他,还想继续谈她的话。但她一转眼,发现商人昂奈在远离大家的地方独自地打着磕睡。于是她意识到自已在阿纳这个圈子里呆的时间太长了,便离开他们,走向商人,对着他的脸喊道:
“醒醒吧!”
商人惊醒过来,一看是拉蒂斯,脸上便立刻大放光彩。她坐到他旁边,问道:
“你睡觉了?”
“是的,我做了个梦。”
“啊……梦到了什么?”
“梦到了贝佳岛上幸福的夜。梦中我问自己:今天我能不能得到这一个永恒的夜?我现在能得到你的答应吗?”
她摇头表示“不”。
他急了,并且很不甘心地问:
“为什么?,’
“我的心也许要你,也许要别人。而我现在又不能以虚假的诺言来约束它!”
她站起来离开商人,向别的人群走去。人们欢呼着迎接她,把她包围起来。一个叫沙玛的人问:
“难道你不想参加我们的谈话吗?”
“谈什么?”
“有人问,艺术家是否值得像法老或大臣们那样同样被人们尊重。”
“你们意见一致了吗?”
“是的,女主人,一致认为他们不值。”
沙玛毫无顾忌地大声谈着。拉蒂斯向艺术家们坐着的地方看去,那里有拉蒙·哈特卜、汉弗尔和哈纳。她那银铃般动人的声音嘲讽地大笑一声,然后故意用艺术家们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应该让大家都知道这番谈话。艺术家们,你们听见这的人在怎样议论你们吗?他们在说,艺术微不足道,艺术家也不值得尊重。你们的意见又如何呢?”
老哲学家嘴角浮起了讽刺的微笑。艺术家们,则向那一群人投去了蔑视的目光。汉弗尔不屑地笑笑。而拉蒙·哈特卜则气得脸都黄了,他很容易激动。沙玛很欣赏自己对艺术家的评价。这时又一次大声议论起来:
“我是一个劳动者,在土地上用铁一般的手臂劳作,土地服从我的意志,向我献出了宝藏。我获得利益,干万个需求者也和我一起获得利益。所有这些都不需要庄重的言辞,或华美的修饰。”
人人畅所欲言。他们或是为了发泄心中的宿怨,或是纯粹唠叨几句,表白一下自己。一个叫拉姆的大人物说:
“是谁统治着百姓?是谁征伐开拓?是谁创造财富?毫无疑问,这些并不是艺术家。”
一喝即醉的昂奈说:
“他们只会迷恋女色,幻想爱情。诗人们用庄重的语言把他们的梦呓表达出来,而有理智的人应该责备他们,因为他们在毫无价值的事情上浪费了时间。更荒谬的是,他们还要以此为荣誉。”
沙玛又开口了:
“还有一些人长期编造着谎言,他们在幽谷里徘徊,乞灵于幻影,还称自己是什么圣灵的使者。这使得孩子们经常骗人,普通人也这样做,但他们从不自称如何如何。”
拉蒂斯大笑一番后,走到汉弗尔的跟前,挖苦道:
“你这个不幸的人,你为什么狂妄自得地走在谷地,却觉得自己仿佛跟山一样高?”
雕刻家苦笑了一下,仍然保持缄默,跟他的同僚们一样他对这群“无知的挑衅者”不屑予以回击。尽管此时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压抑着强烈的愤怒。
拉蒂斯不甘心就此结束战斗,她向哲学家郝夫提了一个问题:
“哲学家,你又对艺术和艺术家持何见解?”
“艺术是玩乐,艺术家是善于玩乐的人。”阿纳总督禁不住笑了起来。商人们、土地主们则也喜不自胜。
而那些艺术家们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气愤了。
拉蒙·哈特卜喊起来了:
“哲学家,难道你想使生活一味的严肃枯燥吗?”
老人沉静地摇摇头,唇边仍然挂着微笑:
“决不,我并不想如此。我想玩乐是必须的,但是要记住它只不过是玩乐。”
“天才的创作也是玩乐吗?”汉弗尔不服气了。
“我认为你称之为发明、创作的也只不过是游戏。”哲学家答道。
拉蒂斯看着建筑师哈纳,想打破他沉默,参加争论。但他并没有对她的引诱作出反应。他这并不是因为不屑子参加这种论争,而是因为他知道,郝夫讲这些话并非出自本意,他只是想跟汉弗尔,尤其是认真的拉蒙·哈特卜开开玩笑。而诗人则越发愤怒起来,这竟让忘记了自己在贝佳宫中,他恨恨地向哲学家问道:
“艺术是游戏?那么你知道艺术家们为这游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因为他们只是拼命幻想,不会逻辑思维。”
“这话不值得一驳。”诗人轻蔑地耸耸肩膀。
哈纳和汉弗尔都同意诗人的话。但是诗人仍然无法保持沉默,他气忿地扫视了一眼人们嘲讽的面孔,尖刻地问道:
“难道你们的娱乐和美不是艺术家创造的吗?”
“无稽之谈!”昂奈脱口而出。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因为酒精已经上了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