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的自尊心和她高尚的情感像被毒箭射中,但是她不动声色。在她的胸膛里,一个女人天性和一个王后责任在进行着激烈的搏斗。事实证明,她跟她的父亲一样,意志坚强,是王冠磨炼了她的心,高远的理想遏制了她的冲动,她隐藏起自己的悲痛,将自己藏于幕后。她在情场上未发一箭,便伤痛地退出战场。
更令人气愤的是,当时国王和王后正值燕尔亲婚。这位年轻的国王好色无度,来自埃及各地、努比亚和北方各国的殡妃充满了后宫。尽管如此,他仍然爱他的王后,她占有他的心。但是自从出现了这个妖艳的女人,一下子就把他夺走了,占据了他全部的情感和理智,使他抛弃了妻室和近臣。王后有时怀着一线无望的希望,有时则完全失望——傲慢的失望,她觉得自己是在啜饮死亡的蜜酒。
有时候,她的血在沸腾,眼睛里闪出可怕的光,她想厮杀,保卫她那颗破碎的心。但是很快她便不屑地对自己说,妮芜·戈丽斯怎么能去跟一个卖身求生的女人争斗?于是她的血冷静下来,悲痛凝固在她心里,像毒药注进了胃里。
但是今天的事情证明,除了她,还有许多的心因为国王的堕落而痛苦。赫鲁姆·哈特已经来诉苦了,寺庙的财产不应该被剥夺了用来花费在一个舞女身上。最明智的人都希望她出来说话,难道她不应该打破沉默吗?假如她现在不说话,什么时候才能医治自己的创伤?她痛心地听着人们对王室的非议,她觉得自已有义务出来消除这些议论,恢复王权的威信。她宁愿屈尊,愿意在神的保佑下为解决问题而走出坚定的一步。
王后觉得自己经深思熟虑以后的想法是稳妥的。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她原来的固执消失了,她下定决心要去劝阻国王。
她离开礼宾大厅,回到起居室,在冥思苦想中度过了后半夭,又痛苦地熬过了漫长的黑夜,热切地等到了第二天上午。在通宵玩乐以后的国王,这时才是他起床的时间。她立刻前往国王禁宫,她的突然出现,在国王禁卫军中引起不小骚动,他们立刻立正向她致敬。她向一个侍卫说:
“国王陛下在哪里?”
“在他的居室里,王后陛下:”那人恭敬地答道。
王后稳步走向国王居室。进得门来,发现国王正一个人坐在那间华丽的皇室里。自从上次两人见面以来,已经过了许多天,国王并没料到她会来,于是急忙起身,微笑中带着慌乱的神色。他一面向她迎过去,一面说道:
“众神赐你平安,妮芜·戈丽斯,如果早知道你愿意见我,我就会亲自到你那里去!”
王后平静地坐下,心里对自己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我怎么会不愿意见他!然后,她开口道:
“没有必要打扰你,我的哥哥。只要我觉得当我有责任到这里来,我会自己来的。”
国王没有注意她的话音,因为他对她的来临非常窘迫不安,对她严肃的表情也十分诧异,于是对她说;
“我很惭愧,妮芜·戈丽斯。”
她看看他,他像一朵健康而又得意的鲜花。但他却要说出“惭愧”二字,她感到很惊讶。尽管她已经竭力压制自己的感情,但还是冲动地说道:
“对我来说什么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唯独你也有惭愧感,使我理解不了!”
法老是一个十分敏感的人,任何一点轻微的磨擦都可能使他激动起来,从而变成另一个人。听了她的话,他咬咬嘴唇说道:
“妹妹,你要知道人是经受不了狂热的情欲的袭击的,有时可能会成为它的俘虏。”
他这祥无情地承认了事实,刺伤了她高洁的情感,她再也抑制不住了,直截了当地说:
“神主可以作证,我非常痛心地听到你一个法老竟能说出经受不住情欲的袭击的话来。”
易怒的国王被她的话刺了一下,发起怒来,血液冲到头顶,脸上显出怒容,一下子站了起来。王后怕他发怒会耽误了大事,有些感到很后悔,便接下去说道:
“哥哥,我不是为这个话题而来的,但愿你不要发脾气,而是听我谈谈有关我们王国的大事。”
法老克制住怒气,尽量平静地说道:
“你要谈什么,王后?”
王后感到正后悔谈话一开始就没有在一种有利于她的气氛中进行,但她不得不开口,于是生硬地说:
“寺庙的土地问题。”
国王的脸阴沉下来,反感地说:
“你说寺庙的土地?而我却说那是祭司们的土地!”
“随你所愿吧,陛下,名义虽然不同,内容却只有一个。”
“你知道,我不愿再提这个问题。”
“我想做一件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的用意是好的。”
国王不快地耸耸肩膀:
“你想说什么,王后?”
她平静地说道:
“我应赫鲁姆·哈特的请求召见了他,听了他……”
但他突然发起怒来:
“他竟敢如此?”
“是的……,你认为他这样行为值得你发怒吗?”她有些担心地问。
他吼道:“是的,是的!这个人太顽固,他一点也不肯向我让步。我知道,他不愿意执行我的命令,并伺机撤销这个命令。他曾经要求我听取他的意见,但我拒绝了。他又去唆使祭司们上书请愿,在这之前还煽动人们高呼他那卑鄙的名字。这个狡猾的老家伙,在反抗我的路上他越来越坚定了。”
他的一番话,使她震惊,便说:
“你对于这个人误解的太深了。在我看来,他是最忠于王室的伟大人物之一,他英明、和善……。他那个阶层的人失去了我们祖辈赠与他们的特权,他为此而痛心。这难道不是正常的现象吗?”
国王内心的怒火还在愤怒地燃烧着,他从不允许任何人以何种方式违抗他的命令,他不能容忍别人强迫他改变自己的决定。
他用厌恶而又挖苦的语调说道:
“我看这个狡猾的家伙可能使你改变了主张,我的王后。”
她直接顶了上去说:
“我从来都不同意剥夺寺庙的财产,我认为那样做没有必要。”
国王又火了,厉声问她:
“我们的财产增加你不高兴吗?”
他明明知道他把这些钱财花到那里去了,为什么还要这样问?他的话激起她内心深处的隐痛,她忿怒了。但她还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怒气,激动地说道:
“任何一个有理性的人,都会为剥夺一大批贤人智者的财产并把它花费在无端的享乐上,而感到痛心。”
国王怒不可遏,一面挥动着手臂,一面恨恨地说:
“这个狡猾的家伙罪该万死,他企图在我们中间制造矛盾。”
她更加伤心了:“你把我想像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这个该死的家伙,他请求觐见王后,其实他是在跟一个穿着王袍的女人谈话!”
她痛苦地喊了一声:“陛下!”
但是他在狂怒中继续说下去:
“妮芜·戈丽斯,你到这里来是嫉妒心驱使你来的,并不是为了和解!”
她的自尊心被无情地刺伤,顿时两眼发黑,两耳轰鸣,四肢发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后来,她终于开口说道:
“国王!赫鲁姆·哈特知道的事情,我全部了解,因此他才来求我帮助。既然你是这样猜测,那么你要知道,我和所有的人都明白,你深深陷进了贝佳岛一个舞女的怀抱。你看见我在这几个月里追逐过你或者找过你的麻烦吗?我哀求你了吗?你要明白,在你面前的是妮芜·戈丽斯王后,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你还在喷吐着嫉妒的火焰!”他还是那么强硬。
王后用脚跺了一下地板,站了起来,愤然地说:
“国王,一个王后嫉妒她的丈夫是无可非议的。但是,一个国王把他国家的黄金挥霍在一个舞女脚下,使他圣洁的王座面临倾覆的危险,这才是可耻的!”
王后说完这些话,昂然离去。
国王狂怒不已,久久不能平静,他认定这是赫鲁姆·哈特在找他的麻烦。他立即召见苏弗哈特,命令他通知首相,马上前来见他。总管惶恐地去执行命令,不久首相便怀着又是希望又是不安的心情来见国王。他见到国王的时候,法老还在盛怒中,他按照埃及传统的礼仪向国王致敬。但是国王直接打断了他,粗暴地问道:
“我不是命令过你,不准再提寺庙的土地问题吗?”
首相第一次听国王以这样严厉语气跟他讲话,心里受到很大震动,他来时那所有的希望一下子崩溃了,只得无望地回道:
“陛下,我认为将你的一部分忠实臣民的请求禀告陛下是我的义务。”
国王厉声说:
“你是想在我和王后之间挑起纷争,从而坐收渔利。”
首相扬起双手,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只能说出两个字:
“陛下……陛下……”
盛怒的国王继续说:
“赫鲁姆·哈特,你没有服从我的命令,从今以后我不会再信任你。”
首相愣愣地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