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说了一遍,然后猛地把身体一拧,向冰箱门撞去。
这次的结果并没有像上次椅子突然脱离地面、使她差点头冲下撞到炉子上让她那么吃惊,但也差不多了。椅背发出了响亮的断裂声,椅座松动,歪到了一旁,岿然不动的只有椅腿。
“椅子是烂的!”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厨房欢呼道,“那该死的东西是烂的!”或许严格说来不能称之为腐烂,但是——上帝保佑佛罗里达州的气候——它肯定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结实。终于来了一点点运气……而如果他就在她刚刚有点运气的时候回来,她想自己一定会发疯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过去多久了?她不知道。通常,她脑中都有一个相当准确的时间框架,但现在,它已经和墙上那个一样报废了。像这样完全丢失对时间的概念可怕得超乎寻常。她记起来自己那块大而笨重的电子表,忙低头去看,可是表不见了,只在它原来所在的地方留有一个苍白的压痕。一定是被他拿走了。
她差点马上就侧着身体再次往冰箱上撞去,但又有了更好的注意。她的臀部已经部分摆脱了椅座,这样她就有了更好的杠杆。就像刚才大腿和小腿同时用力往前撑,把椅子拽离地面一样,她绷紧了后背。而这次,当肌肉再次发出警报时,她不顾脊柱底部的疼痛,没有停下来放松和等待再次发力。在此时的她看来,等待过于奢侈。她可以看到他在那条没什么人的路的中央,一路跑回来,脚溅起了路面上的水,黄色的雨衣劈啪作响,而且一只手上拿着某个工具。可能是个扳手,是他从奔驰车血迹斑斑的后备箱里拿出来的。
埃姆继续向上用力。背部的疼痛加深了,似乎后背随时有可能断裂。可她又听到了胶带撕裂的声音,这次不是胶带放开了椅子,而是本身吃不住力。层层粘连的胶带放松了一些,虽然达不到她的要求,但放松一些也是好事,让她能够更好地用力。
她再次把臀部向冰箱上撞去,嘴里发出用力的声音。撞击的冲力传遍了她的全身。这一次,椅子没有活动,仍然牢牢地黏在她的身上,就像帽贝黏在岩石上一样。她再次将臀部朝冰箱上撞去,这次更用力,叫得也更大声:姿势好像密教瑜伽遇上了迪斯科。又是一声断裂声,这回,椅子转到了右侧后背和臀部。
她再撞……一下……又一下……身体越来越沉重吃力。她已经忘了数撞击的次数。她又哭了起来。短裤的后腰撕裂了,一侧耷拉下来,里面流出了血。她想那里大概是扎了个碎木片。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狂乱的心平静下来(尽管几乎不可能成功),然后用尽全力把自己和身上的木头监狱向冰箱砸过去。这次,她撞到了自动制冰箱的杆,成堆的冰块掉到了地上。随着又一声断裂声,后背猛一轻松,左臂自由了。她惊奇地看着它,活像个傻瓜。椅子扶手还绑在前臂上,但椅身完全滑到了一边,全靠长长的灰色胶带与她的身体相连,让她看上去就像是被困在了蜘蛛网里一样。事实也的确如此;那个穿着卡其短裤和艾索德球衫的疯子就是蜘蛛。她仍然没有获得自由,可是她可以用上那把刀了。她要做的只是挪回工作台边拿起它。
“不要踩到冰块。”她嘶哑着喉咙警告自己。听上去——至少是在自己的耳朵里——像个临毕业前拼命抱佛脚累得几近神经崩溃的学生。“现在可不适合溜冰。”她躲开了冰块,但当她弯腰去拿刀时,用力过度的后背令人心忧地发出一声响。放松了许多的椅子仍然被胶带如束胸衣般缠在身体中部(还有腿上)。椅子碰到了工作台的一侧,她没有在意。刚刚解放出来的左手使她可以够到厨刀,把捆住右手的胶带割断。她抽泣着,喘着粗气,一边不住地把目光瞟向连接厨房与另一端未知之处的推拉门——她猜想那边可能是餐厅和前厅;他就是从那里出去的,很可能也会从那里回来。右手也终于自由了,她把还绑在左胳膊上的椅子残块扯下来,扔到工作台上。
“不要去找他,”在阴影重重的灰色厨房里,她这样告诫自己,“做你自己的事。”
这个建议虽好,但当你知道死亡可能很快就会从那扇门里进来时,听从它变得十分艰难。
她用刀去割绑在乳房下方的胶带。原本应该小心地慢慢来,可她没有时间。刀尖一下下朝下划,她能感觉到血在皮肤上蔓延开来。Just After Sunset 姜饼女孩刀很锋利。坏消息是,刀锋用力的部位正在她的胸骨下方。好消息则是,几乎没费什么劲,胶带就一层层断开了。终于,胶带从上到下完全割断了,后背上的椅子又往下滑了滑。她开始对付腰上的胶带。现在,她可以更往下弯腰,割断胶带的工作进行得更快,身体所受的伤害也更小。她割断了所有的胶带,椅子向后倒去。可是椅子腿还绑在她的腿上,椅脚猛地一翘,砸在她小腿底部跟腱所在的地方。剧烈的疼痛让她呻吟起来。
埃姆背过手去,用左手把椅子往外推,小腿上沉重而刺痛的压力减轻了。这个角度非常别扭,她的胳膊扭曲得厉害,可她仍坚持一边转身一边用力,直到再一次面向炉子。然后她向后侧身,利用工作台来减轻压力。她大口喘着气,哭泣着(尽管她并没留意到滑落的泪水),尽力向前探身,去割绑住脚踝的胶带,将把她的下半身与那该死的椅子相连的束缚逐渐松开。她的速度越来越快,手也更稳,不再像开始那样割伤自己,尽管如此,右边小腿上还是很多划伤——像是她在生气地惩罚它,恨它在自己试图把椅子拽离地板时拖了后腿。
她开始割绑在膝盖上的胶带——最后的一些,正在这时,她听到前门打开又关上了。“我回来了,宝贝!”皮克林兴高采烈的声音传来,“想我了吗?”
埃姆正弯着腰,头发盖住了脸,听到皮克林的声音,她的身体一下子犹如被冷冻般僵住了,拼尽最后一丝意志力才让自己的手继续活动。没时间精细了,她把厨刀的刀刃插进绑住右膝盖的灰色胶带中,竟然奇迹般地避免了刀尖戳进膝盖骨,然后用尽全力向上拽。
厅里传来一下沉重的咔哒声,她意识到他在锁眼里转动了钥匙——从声音判断是把大锁。很可能皮克林认为今天的意外已经够多了,不想再被打扰。他穿过前厅朝这边走来,脚上穿的一定是运动鞋(她早先并没有注意),因为她能听到鞋子的胶底摩擦地板时发出的叽咔声。
他吹着口哨,是《噢,苏珊娜》的旋律。
绑住她右膝盖的胶带从下至上断开了,椅子向后倒去,砰嘣隆砸到案台上,现在,只有左边膝盖还跟椅子连着。推拉门外的脚步声停顿了片刻——脚步声此刻已经非常接近——突然又加速奔跑起来。其后发生的只在一瞬间。
随着门发出砰的一声,皮科林双手推开门冲进了厨房,手仍旧撑开伸在身前,手中没有东西——她想象中的扳手并无踪影,黄雨衣的袖管撸到了肘部。埃姆竟还有时间想,这件雨衣对你来说太小了,混账——做妻子的本该告诉你,但你没有妻子,对不对?Just After Sunset 姜饼女孩雨衣的兜帽被扯开。他昂贵的发型终于乱了——由于头发太短,也仅仅是稍许凌乱了一点点——雨水从脸的一侧流下来,流到眼睛里。他扫了一眼厨房,似乎立刻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可恶的婊子!”他吼叫着朝案台冲过来抓她。
她拿起厨刀向外一刺。刀锋深深刺人了他伸开的右手,拇指和食指间的V字处血流如注。这一刺完全出乎皮克林的意料,他吃痛大叫起来。土狼们可料不到猎物会反击。
他伸出左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拧。什么东西吱嘎一响,也许是断了。疼痛如闪电般尖锐,瞬时攫住了她的胳膊。她试图握住刀柄,但失败了,刀脱手飞到了厨房另一边。当他松开时,她的右手瘫了下去,手指也无力地散开了。
他朝埃姆步步紧逼,埃姆顾不上手腕的剧痛,伸出双手拼力往外推。抵抗只是出于本能,而理智告诉她,仅仅用手推是不足以挡住这个男人的。然而,如今理智被挤到了大脑的角落,除了希望出现转机,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力量比她大,但她的下半身靠在工作台上,可以借力。他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脸上惊奇的表情若是放在其他场合或许会显得滑稽。他踩到了不知一个还是一堆冰块,站立不稳,一时间,他看上去就像某个卡通人物——也许是BB鸟①——在原地疾跑,努力保持平衡。接着,他踩到了更多冰块(她看到它们在地板上四散滚动),重重摔倒在地上,后脑磕在了刚刚被她砸出凹痕的冰箱上。
①卡通片《BB鸟和大野狼》中的主人公。
他举起流血的手,瞪了一会儿,又将目光投向她:“你刺伤了我,”他说,“你这贱人,该死的贱人,看看,你刺伤了我。你为什么要刺伤我?”
他试图站起来,但更多的冰块从他身下冒出来,将他再一次摔倒在地。他单膝跪地,试图以这个姿势站起来,一时间,他的后背暴露在埃姆面前。埃姆从工作台上抓起断掉的椅子左扶手,上面还残留着一些灰色胶带,用双手高高举起扶手,朝他的前额狠狠砸下去。虽然右手不听指挥,但她让它屈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