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一个噩梦就够了。
“横多人!”她轻蔑地又说了一次。
他又闪身退回水池边,回来时,手里拿了一把刀。不大,很有可能就是死去的女孩从袜筒里拿出来的那把。他把刀尖抵在埃姆的下眼皮上,往下一按。就在那时,她的膀胱失控了,一瞬间,尿液喷涌而出。
皮克林的脸一时间被厌恶的表情绷紧,但同时又似乎高兴起来。埃姆的脑子尚有空间好奇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拥有这样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他后退了半步,但刀尖丝毫未动。它仍然在她的皮肤上微颤,向下拉扯她下眼皮的同时也在轻轻地把她的眼珠向上顶。
“很好,”他说,“又要清理一个烂摊子。出乎我的意料。真没想到。就像人说的,外面总比里面有空儿。是那么说的。”
他竟然短促而尖利地笑了一声。接着他又探身向前,犀利的蓝眼睛瞪着她淡褐色的眼睛,“告诉我一个知道你在这里的人。不要犹豫。不要犹豫。只要你一犹豫,我就知道你在撒谎,我会马上把你的眼球挖出来扔到水池里去。我说到做到。所以,告诉我。说。”
“德凯·霍利斯,”她说。她知道自己在胡扯,不负责任地胡扯,但这真的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她不想失去那只眼睛。
“还有谁?”
她一时想不起任何名字——她的头脑犹如万马奔腾,却又一片空白——而她相信他的话,犹豫一下就会失去左眼。“没有别人,你满意了吗?”她哭喊着。德凯肯定就够了。一个人就够了,除非他是个疯子。
他把刀拿开,尽管外围视力没有立刻恢复,她也能感觉到有一颗小血珠从眼角冒了出来。可她不在乎,还能有外围视力她已经很高兴了。
“好,”皮克林说,“好,好,很好,好。”他又走到水池边,把小刀扔进去。她开始觉得放心了一点。然而,他打开水池边的一个抽屉,拿出一把更大的、又长又尖的切肉刀。
“好。”他又回到她身边。她没在他身上看到血,一点都没有。怎么可能呢?她到底昏迷了多久?
“好,好。”他用没拿刀的那只手挠了挠那头看上去花了不少冤枉钱打理的短发,手拿开,头发立刻就归了原位。“谁是德凯·霍利斯?”
“吊桥看管员,”她声音颤抖着说,“我们谈到了你。所以我才停下来朝里看。”
她突发灵感。
“他看到那女孩了!你侄女,他是这样叫她的!”
“是,是,女孩们通常坐船回去,他也只知道这么多。他就知道这么多。人们从来就这么爱管闲事!你的车呢?马上回答我,否则你会享受到新开发的、特别的乳房切除术。快速,但绝非毫无痛苦。”
“小草屋!”这是她唯一能想起的答案。
“那是什么?”
“岛另一端的海螺屋,是我父亲的。”她再一次灵感进发,“他也知道我在这里!”
“是的,是的。”皮克林似乎对此不感兴趣,“是的,好吧。你是说你住在这里?”
“是……”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那条已经变成深蓝色的短裤。
“出来跑步,是不是?”
她没回答,但皮克林似乎并不在意。
“是,你是个长跑健将,绝对是。看看这两条腿。”
出人意料地,他深深弯下腰去——像是给皇室行鞠躬礼般——响亮地在她左边的大腿上亲了一下,就在短裤的裤边上方。当他直起身后,她看到他裤子的前面突了出来。不妙。
“你跑前,你跑后。”他把切肉刀在空中划了一个又一个弧,像是乐队指挥挥舞指挥棒一样。这动作有催眠效果。外面,大雨继续瓢泼。可能还会下个四十分钟,说不定一小时,然后太阳会出来。埃姆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看到太阳。她认为不能。可这一切仍然很难让人相信。事实上,是不可能相信。
“你跑前,你跑后。跑前跑后。有时你和戴草帽的老头一起打发点时间,没和别人在一起过。”她害怕了,但还没有怕到意识不到他在自言自语。“对。没和别人在一起过。因为这里没有别人。要是你下午跑步时被在这儿种树割草的工人们看见了,他们会记得吗?会吗?”
他手中的刀刃来回轻点着。他看着刀尖,像是它能告诉他答案似的。
“不,”他说,“他们不会记得。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在他们看来,你不过是另一个吃饱了撑着、玩命健身的富妞儿。这种人到处都有,每天都能看到。健康强迫症。恨不得他们不要挡道。不跑步的话,就骑车。戴着那些像罐子一样傻不溜秋的小头盔。明白了吗?明白了。好吧,现在祈祷吧,珍小姐,不过要快点。我赶时间。很急,很急。”
他把刀举到了肩膀的高度。她看到他绷紧了嘴唇,准备好进行致命的一击。对埃姆来说,世界突然变得清晰了;所有的一切都明白无误。她想:我来了,艾米。接着,也许是一句她在ESPN①频道看来的台词荒谬地钻了进来:等着我,孩子。但他却停下了。他看看四周,那样子完全像是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①ESPN:美国娱乐与体育节目电视网。
“是的。”他说。接着,“嗯?”接下来,“是。”厨房中间有个贴了富美家塑胶贴面的食品加工台。他砰的一声把刀扔在上面,而没有刺人埃米莉的身体。
他说:“老实坐在那儿。我不会杀你的。我改变主意了。一个人是可以改变主意的。除了胳膊被刺了一刀,我从妮可身上什么都没得到。”
加工台上有一卷快用光的布基胶带,他把胶带拿起来。片刻之后,他已经跪在她身前,后脑和裸露的脖颈暴露在她眼前。在一个更好的世界里——一个更公正的世界里——她应该有机会攥紧双手,往那一小片裸露而脆弱的地方狠狠砸上一拳。可现实中,她的双手白手腕处被绑在椅子沉重的枫木扶手上。上半身则从胸以下绑在了椅背上,像是穿上了厚厚的束胸衣。双腿的膝盖、小腿上部、小腿下部和脚踝处被绑在了椅子腿上。他做得非常彻底。
而椅腿又被胶带固定在了地上,现在,他正在用新的胶带加固,先是在她身前,接着是身后。用完所有的胶带后,他也完工了。他站起身,把空的纸轴丢到加工台上。
“不错,”他说,“好,都弄好了。你在那里等着。”不知他觉得哪里可笑,竟仰着头,又发出几声短促的、野兽般的笑声。“别无聊得跑掉了,好不好?我去处理你那位多管闲事的老朋友,趁着还在下雨。”
这次,他冲到一扇门前,打开后埃米莉才知道那是个衣柜。他从里面拽出一件黄雨衣。“我就知道放在这儿了。每个人都信赖穿雨衣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是又一个难以解释的事实。好吧,姑娘,好好坐着。”他又爆发出一阵狂笑,活像一条愤怒的狮子狗在咆哮,然后就消失了。
06
还是九点十五分。
前门被砰的一声摔上后,埃姆知道他是真的离开了。随着眼前异常明亮的世界逐渐变成灰色,她意识到自己是要晕过去了。但她不能晕。如果死后真的另有一个世界,而她最后要在那里见到父亲,她有何脸面向鲁斯蒂·杰克逊解释,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是在昏迷中度过的呢?他会对她感到失望的。即使他们在天堂相遇,站在没入脚踝的云朵里,天使围绕在身边演奏着音乐,他也会为她因昏迷而浪费了唯一的机会而失望。
埃姆故意把破裂的下唇放在牙齿边……狠狠一咬,血流了出来,世界又恢复了明亮,屋外的风声和雨声也大了起来,像是某种奇怪的音乐。
她有多少时间?从碉堡到吊桥有四分之一英里。皮克林穿了雨衣,而且没听到奔驰车发动的声音,所以她推测他应该是步行去的。她知道,因为打雷下雨,就算他发动了车子,屋里也未必听得到,但她就是不相信他会开车。德凯·霍利斯认得那辆红色的奔驰,而且不喜欢车的主人。
埃米莉相信,皮克林也知道那一点。皮克林是个疯子——有时他会自言自语,有时却和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携手犯下罪恶的隐形同伙说话——但他并不愚蠢。当然,德凯也不蠢。可是,在桥边的那间小屋里,他是独自一人的。没有车路过,也没有船只等着过去。在这样的大雨中,什么人都不会有。
而且,他老了。
“我大概有十五分钟,”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也许是对着地板上的血迹说。至少,他没有堵上她的嘴。何必麻烦呢?反正,在这个丑陋、封闭的水泥碉堡里,没有人会听到她的尖叫。她想,就算她站在路中央,扯破了喉咙喊救命,仍然不会有人听到。现在,就连打理球场的墨西哥工人们都会暂停露天的工作,躲在卡车的驾驶室里抽烟喝咖啡。
“最多十五分钟。”
是的,很可能。然后,皮克林就会回来,强暴她,就像他原先打算强暴妮可那样。再之后,他会杀了他,就像他已经杀掉妮可那样。妮可和其他多少个“侄女”?埃姆不知道,但她有强烈的感觉这不是——若用鲁斯蒂·杰克逊的话说——他第一次登台竞技。
十五分钟。也许只有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