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就陪你玩。”她说,“你他妈的要找胆小鬼,但不巧没找对人,混账。”她向右急转开进路边商业区的停车场。
“可恶,到底怎么……现在他知道你和他杠上了。”鲁迪生气地说。
“记下车牌,现在该看得到了。”
鲁迪转身,却没看到车牌,因为福特也跟着转向,并且尾随他们驶过停车场。
“停下。”鲁迪对露西说。他感到厌恶,彻彻底底地厌恶露西。“马上把车停下。”
她松开刹车挂空挡,福特随之停在正后方。鲁迪下车走过去,那驾驶员摇下车窗,露西把枪放在大腿上,打开车窗。她从后视镜观察动静并试图冷静,她觉得自己愚蠢、丢脸、生气,又有点害怕。
“你有什么毛病?”她听到鲁迪对驾驶员说,对方想必是西班牙裔年轻男性。
“我有毛病?我只是看看而已。”
“也许我们不想让你看。”
“这是个自由的国家,他妈的我当然可以看。你才有毛病,去你妈的。”
“去别的地方看,现在立刻离开这里。”鲁迪的嗓门并没有抬高,“你再跟着我们就等着坐牢吧,你这浑蛋。”
当鲁迪亮出假证件时,露西萌生奇怪的冲动,想要大笑。她在流汗、心脏猛跳。她想笑着跑出车去杀了那个西班牙裔年轻男子,她同时也想哭,因为她读不懂自己的情绪。她坐在法拉利的方向盘后,一动也不动,那位驾驶员又说了些她听不清的话后愤怒地驾车离去,轮胎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鲁迪回到法拉利中。
“开走了。”他说着话,露西将车子驶进亚特兰大的车潮中。“只是个对你的车子有兴趣的小混混,你倒差点上演一出国际事件。刚开始你以为被警察跟踪了,因为那是辆黑色福特皇冠维多利亚①,接着你又注意到雷达什么都没侦测到,所以你就认为……是什么?你以为是什么?黑手党吗?还是职业杀手准备在繁忙的高速公路上取我们俩的性命?”
①此车型常用作警车。
她不会责怪鲁迪对她发脾气,但不允许这种情形发生。“别对我吼。”她说。
“你知道吗?你失控了,你无法让人信赖。”
“这是两码事。”她这么说,语气尽量有自信。
“还真的被你说中了,”他反驳,“就是和她有关。你让别人住你家,结果发生了什么事?你可能会死,她也难逃劫数。如果你再不自我控制,还会有更糟的事发生。”
“她是被跟踪的,鲁迪。别把它说成是我的错,那不关我的事。”
“被跟踪,你说得没错,她的确是被跟踪,但这的确也是你的错。如果你开的是吉普,或是悍马越野车……我们公司有悍马越野车,你为什么不偶尔开一下这种车子?如果你没让她开你那辆该死的法拉利到处去炫耀。好莱坞小姐。天哪,都是你那辆可恶的法拉利。”
“不要嫉妒,我讨厌——”
“我没有嫉妒!”他大吼。
“自从雇用她之后,你一直表现出妒意。”
“这与雇用她无关!雇用她你图什么?要她来保护我们洛杉矶的客户吗?真是个笑话!那么你雇用为的什么?为的什么?”
“你不可以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露西平静地说,出奇的镇静是因为她别无选择,如果还击必将酿成大吵,致使他做出可怕的事,比如说辞职走人。
“我不会逃避自己的生活。我开想开的车,住想住的地方。”她情绪激动地注视着前方,看着马路和拐进停车场的车辆。“我想对谁慷慨就对谁慷慨。我不准她开那辆黑色法拉利,这点你是知道的。但她还是开出去了,结果引发了这一切。他看见了她,跟踪她,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这不是任何人的错,甚至不是她的错。她没有请他破坏我的车,跟踪她,甚至企图杀她。”
“很好,你继续过你想要的生活,”鲁迪回答,“我们呢,就继续把车开进停车场,也许下次我会狠揍某个无辜的陌生人,只因为他想看看你这辆该死的法拉利跑车。啊,也许我会拿枪杀人或者是遭到枪杀,那样更棒,对吧?为辆愚蠢的车子让我遭到枪杀。”
“冷静点,”露西边说边停车等待红灯,“拜托冷静一点,我承认自己原本可以处理得更好。”
“处理?我没注意到你处理什么事,你的反应就像个白痴。”
“鲁迪,拜托不要再说了。”她压抑着怒火以及犯错的冲动。“你不能这样跟我讲话,你不能。别让我搬出职务级别来压你。”
她在A1A处左转,沿着海滩慢慢行驶,惹得几个骑自行车的青少年转身而差点栽跟头。鲁迪摇摇头耸了耸肩膀,仿佛是说:我放弃。一说到法拉利跑车,接下来讨论的就不光是那辆车。露西若改变生活方式,就是承认鲁迪赢,对她而言,鲁迪便同袭击者,同野兽一般。亨丽指那凶手为野兽,雄性的野兽,对此露西深信不疑。管他什么科学,管他什么证据,管他任何一切,她明了野兽都是雄性的。
这野兽若不是过分自负,就是太过愚蠢,居然在床头玻璃柜留下两枚残缺的指纹——是蠢或是粗心,也许又是并不在意。目前为止,这些残缺指纹尚未在自动指纹比对系统中找到吻合项,也许他从未因故被采集指纹,从未遭到逮捕或是未曾在任何指纹数据库留下过信息。此外还有床上的三根毛发、三根黑头发,也许他也并不在乎。他又何必去在乎?就算是优先被关注的案件,做个线粒体DNA分析也要花上三十到九十天的时间,分析结果也不一定具有价值,因为尚不存在一种具有统计学意义的线粒体DNA的集中数据库。和血液及组织的细胞核DNA不同,这种头发及骨骼的线粒体DNA并不能追踪到入侵者的性别。那可恶野兽留下来的证据一点都没用,若要直接比对,除非将他列为嫌疑犯。
“好啦,我是被吓得惊慌失措失去原本的我,都是我自找的。”露西边说边努力专心开车,担心失控,也担心鲁迪说的或许没错。“我不会重蹈覆辙,绝对不会,我对那种狗屁事件太过在意。”
“你确实,但她并非如此。”鲁迪的下巴显出他个性倔强,镜面太阳镜依旧遮着双眼。他不想再看露西,这令她感到不舒服。
“我以为我们是在讨论刚才那个西班牙裔男子。”露西回答。
“你从头到尾都明白我告诉过你的话,”鲁迪说,“让人住在你家中的危险性。让人开你的车,用你的东西,独自搭乘你的直升机、不知道我们共同的规定。还有绝对可以确信没有和我们一样进行过训练,或是和我们有一样在乎的事,包括我们在内。”
“生命中并非每一件事都事关训练。”露西说,谈论训练远比谈论所爱的人容易得多,谈论西班牙裔男子也要比谈论亨丽简单得多。“我不应该用刚才那样的方式处理,很抱歉。”
“你可能都忘了什么是生活的真实面。”鲁迪回答。
“哦,拜托别再提你那套什么‘随时做好准备’的童子军格言。”她对他喊,接着向北加速疾驶,驱近希尔巴洛区,抵达她那栋可眺望内岸运河与出海口交界处的海峡、采用浅橙色泥灰粉饰的地中海式宅邸。“我认为你一点都不够客观,甚至无法说出她的名字,说什么有个人。”
“哈,客观?哈哈,你是该谈谈客观。”他的语调越来越刻薄。“那个愚蠢的贱人几乎毁了一切。你没有权力这么做,你没权力拉我来蹚这浑水,你没有这权力。”
“鲁迪,我们别再吵了,”露西说,“为什么我们吵成这样?”她看着他。“并没有哪件事被摧毁啊。”
他没有回应。
“为什么我们要吵成这样?真烦人。”她说。
他们以前不会吵架。偶尔他会独自生闷气但绝不会针对她个人,直到她在洛杉矶开了间办公室,并雇用来自洛杉矶警察局的亨丽。一阵响亮刺耳的警笛声警告吊桥即将升起,露西切换低速挡停下车,这次让一个开着科维特的男子对她竖起大拇指称赞着。
她苦笑着摇头。“是,我也受不了自己呆头呆脑,”她说,“是基因连接,坏的基因连接,来自我那疯狂的拉丁裔生身父亲。但愿不是来自母亲,虽然像她可能会更惨更糟。”
鲁迪什么都没说,凝视着一艘游艇通过升起的桥梁。
“我们不要再吵了,”她说,“没有一件事被摧毁,别这样吧。”
她伸手捏捏鲁迪的手。“停战吧?重新来过?我们要给本顿打电话讨论人质谈判一事吗?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你不仅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伙伴,也可以说你我是彼此的人质,对吧?因为你需要这份工作或者至少想干这份工作,而我也需要你,就是这样。”
“我没有随传随到的义务。”他说道。被露西手掌握着的手没有反应,毫无感情地搁着,于是她只好收手。
“这我当然知道。”她回答。他不想伤害她才没去碰她,她把被拒绝的手握回方向盘上。“这些日子来我始终觉得恐惧,怕你会说‘我要退出’、‘再见’、‘谢天谢地’、‘祝你幸福’之类的话。”
他注视着游艇驶向海洋,甲板上的人穿着百慕大短裤和宽松的衬衫,行为举止如富豪般,一派悠闲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