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痛恨她这么做了,可恶。”
“就叫这名字吗?”马库斯医生的嗓音带着铁三角琴的声调,比马里诺的还要高上八度。
瑞米医生满脸通红,斯卡佩塔担心这可怜的人会哭着逃离会议室。“我得到的名字就是我刚才说的,”她笨拙地回答,“二十二岁黑人女性,死在马桶上,手臂上仍插着针头,可能是海洛因摄入过量。这是四天来斯波特瑟尔维尼亚村发生的第二起案件。刚转交到我手上。”她笨手笨脚地翻着电话留言单。“就在这个会议开始前我们接到一通电话,一位年约四十二岁名叫西奥多·惠特比的白人男性在修理起重机时受了伤。”
马库斯医生金属镜框下的眼睛眨了下,一脸茫然。斯卡佩塔小声地请马里诺别插话,但没用。“受伤?”他问,“那他还活着吗?”
“事实上,”瑞米医生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接这个电话,不是我亲自接的。费尔丁医生——”
“不,我没有接到。”费尔丁医生打断她,反应如同开枪后击锤归位。
“不是你吗?哦,那是马丁医生,这是他的笔记。”瑞米医生面红耳赤,在电话留言单旁弯着腰。“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头一分钟他还在起重机上面或是旁边,接下来就被同事发现倒在泥地里,受了重伤。这是今早八点半左右的事,刚过去不到一小时。所以大概是他不知怎么地碾过自己,或者摔下来了什么的。你们知道,就是碾压过自己。救援小组抵达时已经死亡。”
“哦,所以是他杀了自己。这算自杀案件。”马里诺慢慢地转着烟总结道。
“讽刺的是,这件事发生在那栋旧大楼,第十四街上正被拆除的建筑。”瑞米医生简短地补充。
这引起了马里诺的注意,他收敛起那不怎么好笑的做派。他的沉默触动了斯卡佩塔,让她想起那个身穿橄榄绿裤子和深色夹克、站在起重机后轮胎前方的人。那时他还活着,现在却已死亡。她当时就想不管他在对引擎做什么,都不该站在车轮前。现在他死了。
“他是位工人。”瑞米医生说,似乎拾回了镇静与权威。
斯卡佩塔记得她开车沿着旧建筑物转弯,那人和起重机随之从视线中消失的那一幕。一定是在这之后的几分钟内,他发动了起重机,然后死亡。
“费尔丁医生,我建议由你来处理这件起重机死亡案。”马库斯医生说,“要确认他在被碾死前有没有心脏疾病发作之类的问题,他的验伤单想必是厚厚一叠。会费点工夫。这种案子要彻底深入查验才行,这点不用我提醒。只是这在我们的客人看来,会有点讽刺,”他看着斯卡佩塔,“那时我还没过来,但我确信十四街那旧大楼是你的办公地点。”
“是的。”她沉浸在回忆中,想象惠特比先生身着黑色和橄榄色衣服站在远处,可他已是一个幽灵。“我是从那栋建筑物起步的,在你就任之前,”她重复着,“接着搬来这栋大楼。”她提醒他自己也曾在这栋大楼工作过,但接着又为这多此一举感到有点愚蠢。
瑞米医生继续陈述着案件:一粧没有疑点的囚犯死亡案件,但根据法律,所有囚犯的死亡都要经过医学检验;—位男性被发现死在停车场,致死原因可能是失温;一位患有糖尿病的女性在走出汽车时猝死;一件婴儿猝死案;马路上十九岁年轻人的死亡事件,可能是由公路杀手飞车枪击致死。
“切斯特菲尔德的法庭传唤我,”瑞米医生开始作结论,“我需要有人载我一程,我的车子又送修了。”
“我送你。”马里诺自告奋勇,对她眨眨眼。
瑞米医生看起来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大家站起来准备离开,但是马库斯医生开口了。“散会之前,”他说,“我可能需要你们帮点小忙,做一下脑力激荡。正如各位所知,本机构同时经营一所死亡调查学校,我也一直受邀作有关调查系统的演讲,我想尝试讲些实际案例,特别是自从我们有幸邀请到一位专家的加入之后。”
浑蛋,斯卡佩塔心想。原来如此。该死的图书馆里的谈话,该死的什么“办公室会对她开诚布公”。
他停顿一下,环顾会议桌四周,然后说道:“一位二十二岁白人女性,怀孕七个星期,被男朋友踢了肚子后,报警并被送进医院。几个小时后她排出胚胎和胎盘,警察通知我,我该怎么做?”
没有人回答他。很明显大家不习惯他所谓的脑力激荡,只是看着他。
“说说看啊!”他面带微笑,“假设我刚才接到了一通这样的电话。瑞米医生?”
“把它当手术处理?”她不确定地说,好像多年的医学训练和智商刚被外星人吸光了。
“还有没有人有想法?”马库斯医生问道。“斯卡佩塔医生?”他慢慢地说出她的名字,好确定她注意到这一称呼。“你有没有碰过类似的案件?”
“恐怕有。”她回答。
“告诉我们,法律上怎么看?”他客气地问。
“很显然,殴打孕妇是犯罪,”她回答,“我会将胚胎死亡视为谋杀。”
“很有趣。”马库斯医生环顾桌子一周后再度针对她。“所以你会在原始调查报告上写‘谋杀’,也许你有些武断了?动机由警察认定而不是我们,这没错吧?”
真是个狗杂种,她暗骂。“法律授权我们确定死亡原因和致死手段,”她说,“你可以往九十年代末追溯,当时有个男性枪击一位妇女的腹部,她幸存了下来,但腹中的胎儿却死了,从此之后法令便被修改。以你所陈述的案情内容,马库斯医生,我建议你取得胚胎,解剖它并将此定为谋杀案。致死原因栏没有空间展示黄框死亡证书,所以你要把它和由于母亲受到攻击而殃及胚胎并致其死亡的原因一并记上。黄框死亡证书表示胎儿死于腹中。案件档案资料要备份,因为案发一年后人口统计局再作统计时,那张死亡证书就不复存在了。”
“胚胎如何处理?”马库斯医生不怎么高兴_地问道。
“由其家属定。”
“它连十厘米都不到。”他说道,声音又开始干涩起来。“没剰下什么可供埋葬的了。”
“那么把它收拾好泡在福尔马林里,交还给家属处理。”
“然后称它为谋杀。”他冷冷地说。
“这是依据了新的法令,”她提醒他,“在弗吉尼亚州,意图攻击家庭成员,无论已出生还是尚未出生,都要被判死刑。即使动机无法证明,但只要被指控恶意伤害孕妇,量刑就与谋杀罪相同,至于探究是否为过失杀人等则交由司法体系去办。重点是,根本不需要去追查动机,甚至胚胎存活率都无需考虑,便可形成暴力犯罪。”
没有人响应,连费尔丁也不做声。
“那么我们再来讲一个。”马库斯医生的笑容里藏着愤怒。
继续吧,斯卡佩塔想,来吧,你这可恶的人渣。
“一名年轻男性已住进安宁病房,”马库斯医生开始讲述,“将会死于艾滋病,他叫医生把维生系统的插头拔掉。如果医生这么做了而导致病人死亡,算不算法医检验案?算不算谋杀案?再度请教专家意见。医生是否犯下谋杀罪?”
“这属于自然死亡。除非医生用子弹射穿病人的脑袋。”斯卡佩塔回答。
“噢,所以你是安乐死的拥护者。”
“病人表达的同意意愿通常是模糊不清的,”她并未响应这个荒谬的指控,“他们往往要应付沮丧的情绪,所以无法作出最适当的决定。这其实是个社会问题。”
“让我阐明你的观点。”马库斯医生回答。
“请说!”
“你手上有位在安宁病房的病人说‘我想今天死’,你会期望当地的医生来执行?”
“事实是,在安宁病房的病人确实可以决定自己死亡与否,”她回答,“想减轻疼痛时可以要求给予吗啡,他会多要一些,服用后沉睡,最后死于药品摄入过量。他可以戴上‘请勿施救’的手环,制止医疗小组为其实施急救,最后死亡。这样的结果无需任何人负责。”
“但这会成为我们的案子吗?”马库斯医生看着她,坚持道,那瘦长的脸因愤怒而泛白。
“病人会住进安宁病房,就是希望能没有痛苦,能安详地死去,”她说,“决定戴上‘请勿施救’手环的出发点也一样。那些吗啡摄入过量、停止使用病房维生系统、戴上手环放弃急救的病人,都不是我们的工作范围。如果有人将类似的案子知会与你,我希望你能拒绝插手。”
“还有别的意见吗?”马库斯医生简短地问道,拿起文件准备离开。
“有啊,”马里诺说,“你有没有想过为电视益智游戏节目出题和解答?”
第05章
本顿·韦斯利在他位于阿斯彭俱乐部的三室排屋公寓内,沿着窗户踱步,移动电话的信号不时间断,那头马里诺的声音也忽有忽无。
“什么?抱歉,再说一次。”本顿迈了三个台阶后站定。
“我说的还不到一半,实际比你想象的还要糟。”马里诺的声音再次清楚地传来,“就像是他想让她当众出糗,或是企图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