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切割伤口,撕裂形成的伤口会出现大量的组织间桥现象。如果换作我,会去解开所有疑点。”
“哦,是的。”正在写字板上填写衣物和个人财物清单的费尔丁抬头瞥了一眼。
“死者家属很可能会要求得到赔偿,”她说,“死在工作场所,还是个恶名昭著的工作场所。”
“唉,是的,是所有死亡地点里最糟糕的。”
费尔丁摸着死者脸上的伤口,橡胶手套便被染红。他熟练地摸着差点被切掉的鼻子,温暖的血液恣意流了出来。他在写字板上翻了一页,着手画身体伤口的示意图,弯腰朝着脸的方向,透过塑料安全镜片端详。“没有看到任何铁锈或油渍,”他说,“不过并不代表没有。”
“很对的想法。”她赞同他的思考方向。“我会采样请实验室化验,进行彻底检查。说这个人是被碾过或被推下起重机,站在前面或先被挖土机的铁铲猛击脸部等等,我都不会感到惊讶。毕竟什么都有可能。”
“哦,是的。钱、钱、钱。”
“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她答道,“律师们才会把这类事故转变成金钱事件。但最先的反应是震惊、痛苦、失去,并且归咎于他人。没有任何家属愿意相信这起死亡是可以避免的。任何有经验的起重机驾驶员都知道,如果要站在后轮胎前修理引擎,一定要事先进行引擎的安全设定,就是挂在空挡上。但一般人都怎么做呢?他们太掉以轻心,或者因为赶时间而没考虑周全。人们会本能地否认我们关心的人有意无意地造成自身的死亡。但是你听过我的课。”
费尔丁从事法医行业之初便和她是同事。她教他法医病理学知识和如何胜任工作,以及以一丝不苟的积极态度完成现场鉴定调查和解剖。当初他求知欲旺盛,立在桌子对面向她学习。只要时间允许,他便随她一同去法庭聆听她的证词,在她办公室里和她讨论报告内容。现在的他,工作倦怠,还受皮肤疾病困扰,而她,被解除职务。两人如此状态出现在这里。念及此,她不免觉得悲哀。
“我早该打个电话给你。”她说着解开惠特比先生廉价的皮带、被撕破的裤子的扣子,拉下拉链。“我们一起研究基莉·伯森的案子,把原因找出来。”
“噢,好。”费尔丁回答。这“噢,好”他以前也不常说。
第07章
亨丽·瓦尔登穿着没有任何声响的羊毛衬里羊皮拖鞋,像黑色幽灵般在地毯上往对面的褐色皮沙发移动。
“我洗澡了。”她说着在椅子上坐下,伸出裸露的修长双腿。
本顿留意到两腿间肆意流露的情欲,但他无意去看,也没有男性原始的反应。
“为什么你会在乎?”她问本顿。自来到这里后,她每天早上都这么问。
“你觉得舒服些了吗,亨丽?”
她点点头,似眼镜蛇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像吃饭、睡觉、保持清洁、运动等琐事都很重要,也就是恢复自我支配。”
“我听到你在和别人说话。”她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回答,目光穿过镜片盯着她,腿上和往常一样放着那个笔记本,只是新写了一些字上去,如“黑色法拉利”、“未经许可”、“好像在营地被跟踪”、“切点,黑色法拉利”。“任何私下谈话应该是私人的。我们得回头看看最初的协议。亨丽,你还记得内容吗?”
她脱下拖鞋,细腻光滑的脚踩着椅垫。她弓身看双脚,红色浴袍微微敞开。“不记得!”她摇着头,声音几乎听不见。
“我知道你记得,亨丽。”本顿不时重复她的名字提醒她是谁。从某种程度上说,可借此重建受创后丧失的个性和难以挽回的人格。“我们要依彼此的约定相互尊重,记得吗?”
她的腰弯得更低,专注地抚弄脚趾,浴袍里的胴体呈现在本顿眼前。
“获得对方尊重的部分意思,是允许对方拥有隐私,还有就是自我约束。”他慢条斯理地说着,“我们谈论过很多界限的问题,无法自我约束也是越界。”
她一手继续玩弄脚趾,一手将胸前的浴袍抓拢。“我才刚起床。”她说,似乎如此就可解释她衣着暴露。
“谢谢你,亨丽。”本顿让她了解自己并不想和她发生性关系,甚至连性幻想也没有,这点非常重要。“但是你并非刚起床。你起了床,走进来,和我谈了一会儿,然后去洗了个澡。”
“我并不叫亨丽。”她说。
“那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什么都不喜欢。”
“你有两个名字,”他说,“一个是出生后受洗时取的,另一个是你在表演生涯中使用、现在仍在用的名字。”
“好吧,那么我就是亨丽。”她说道,低头看着脚趾。
“所以我就称呼你亨丽。”
她没有抬眼,点头道:“那你都怎么称呼她?”
本顿知道她的意思,但没有回答。
“你和她上床了,露西全部都告诉我了。”她特别强调了“全部”。
本顿不无怒意但没表现出来。露西绝不会把他和斯卡佩塔之间的关系告诉亨丽。不会的,他提醒自己,亨丽又在刺激他,再次碰触底线,不,是再次摧毁底线。
“为什么她没有待在这里陪你呢?”亨丽问道,“你不是在休假吗?但她没来。许多人相处一段时间后就不再上床,这也是我不想和同一个人相处太久的原因。激情通常六个月以后就会消失。她没来这里是因为我在这里。”亨丽望着他。
“没错,”他回答,“她没来是因为你在这里,亨丽。”
“你跟她说别来的时候,她一定很生气吧。”
“她理解。”他说道。这回他并没有说实话。
其实斯卡佩塔并不是那么理解。在露西受电话惊吓之后,他告诉斯卡佩塔暂时不要来阿斯彭。“我恐怕有件案子必须去处理。”
“那么你是要离开阿斯彭。”
他回答说他无法透露案子。就他了解,她可能会推测他已离开阿斯彭。
“这真是不公平,本顿。”她说,“我自己也有案子要处理,但我却挪出这两个星期的时间来。”
“请忍耐一下,我保证日后解释给你听。”
“真不凑巧,”她说,“我们都很需要这次假期。”
她所言不假,但假期他反而和亨丽待在一起。
“说说你昨天晚上的梦,还记得吗?”他对亨丽说。
她灵活的手指抚摸着左脚拇指,皱了皱眉头,好像很痛似的。本顿拿起手枪站起身,穿过客厅来到厨房,打开橱柜将枪放在最顶层,取出两个杯子倒上咖啡。他和亨丽都喝黑咖啡。
“可能有点浓,我可以再煮。”他将她的杯子放在茶几上,回到沙发上坐下。“前天晚上你梦到一头怪兽,你叫它‘怪兽’,对吗?”他敏锐的目光捕捉到她眼神中流露的不悦。“你昨晚又梦见那怪兽了吗?”
她没有回答。她现在的心情和今天早些时间截然不同。刚才洗澡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是他待会才会探索的部分。
“如果你不想讲咱们就不讲,亨丽。但是你告诉我越多他的信息我找到他的几率也越大。你想要我找到他,对吗?”
“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她以一贯童稚纯真的声音问道。但她已然不是个孩子,也绝不天真。“你刚才在谈论我。”她笃定地说,浴袍上的腰带松开,胴体更为暴露。
“我保证刚才没谈论你,除了露西和鲁迪,没人知道你在这里。我相信你是信任我的,亨丽。”他停下来看着她,“我相信你也信任露西。”
听到露西的名字,她的眼神变得愤怒。
“我相信你信任我们,亨丽。”本顿说着双腿交叉,十指交扣在大腿上。“我希望你先把衣服裹好。”
她重新整理了浴袍,拉拢两腿间的褶子,再把腰带系紧。本顿已看过她那些照片,包括她裸体的样子,不想再去看一遍。除非有必要,比方和其他专家重新检视,或等亨丽终于准备就绪时和她同看。但是现在她有意无意地藏匿着案情,以诱惑或激怒的方式,表演给那些不关心也不了解她的、意志薄弱的人看。她不断色诱本顿不单是为了转移他的目标,也是长久以来极度自恋的需求和控制欲望的表现。任何敢对她施予关心的人都会遭到其不屑和摧毁。亨丽的每一个举动和反应都源于自我憎恨与愤怒。
“为什么露西要把我送走?”她问。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是由你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她的眼神滑过浴袍的袖子说,“怪兽。”
本顿端坐在沙发上,她无法看到或触摸到他笔记本的安全位置,目光持续平稳地直视着亨丽,但并没有鼓励她继续说下去。此时最重要的是耐心,无与伦比的耐心,就如同森林里的猎人屏息静立。
“它跑进屋子里来。我不记得了。”
本顿安静地看着她。
“露西放它进屋。”她说。
本顿不会勉强她,但也不允许她提供错误信息或撒谎。“不,露西没有让它进屋,”本顿纠正她,“没有人让它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