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到手之后,他会顺手扔进最近的排水沟。“我们总得彼此照顾吧。”他对我说。
我从来不偷枪,也压根儿没想到要偷马丁的枪,坦白说,我连碰都不想碰。我关上抽屉,真的连摸也没摸。
九点五十七分,我离开办公室。走廊上没有人,国家无限公司的办公室里隐约飘来一阵莫扎特的音乐声。我花了一分钟的时间锁门,虽然我也可以让他以为自己忘了锁门。如果有人和彼得·艾伦·马丁一样喜欢那样的酒,可能也是糊里糊涂地迎接黎明,根本不记得前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还是跑到四楼去按电梯。贺布里尔公司里没有半个人。我坐电梯到大厅,在登记簿上找到了我的名字——有三个人在我之后进来,其中一个已经离开。我在离开时间栏下面写了十点,并祝那个穿棕色制服的老头有个愉快的夜晚。
“都一样。”那老头说,“晚上好过还是难过,对我来说都一样。”
我在咖啡馆的门口看到了鲁思。这地方已经差不多没人了,吧台边有两个司机,两个刚接完客的妓女坐在后面的卡座里。鲁思在她的咖啡杯旁放了几枚硬币,很快走到我身边。“我正担心呢。”她说。
“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去了很久。”
“半小时。”
“四十分钟,感觉就好像一小时。怎么样?”
她挽住我的手臂。我边走边告诉她此行的收获。我的感觉很好。我没做什么非常了不得的事情,却很高兴。案情已经开始明朗了,我可以感觉到。这种感觉很棒。
“他住在西五十几街的旅馆。”我对她说,“大概是在哥伦布圆环,靠近体育馆的地方,所以他才没有登记电话号码。我以前没听过这家旅馆的名字,但不会是什么五星级酒店。我想,我们的布里尔先生最近一定过得不怎么样。至少可以肯定他的经纪人很糟糕,他的客户大概都是全国选美比赛的前几名,只可惜那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你会想到他,多半是你想在结婚前的单身聚会上得到一个从蛋糕里跳出来的性感女郎。现在还流行这种事吗?”
“哪种事?”
“就是女孩突然从蛋糕里跳出来。”
“你在问我?我怎么知道?”
“说的也是。”
“我可没从蛋糕里跳出来,也没参加过单身聚会。”
“那你可不会想找马丁做经纪人。不知道布里尔为什么会找上他。他在过去几年接的戏可真不少。你看看,说不定你认识他呢。”
“哦。”她说,“我当然见过他,在电影电视里。”
“对。”
“我一时之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他,但好像连他的声音都分辨得出来。他演过——一时之间想不出他演过什么——他演过——”
“《中间人》,”我提醒她,“还有詹姆斯·加纳和尚恩·威尔森。”
“对。”
“那为什么他现在混得那么差?他的名字只有名和姓,他的经纪人还有中间名呢。但他住在对面的低级旅馆里,跟罪犯厮混,为什么?”
“你明天碰到他,可能要问一问这个问题。”
“还有好多事要问清楚。”
我们走了好一会儿,没说话。她打破沉寂:“你以前可能没经历过吧,伯尼,进到别人的办公室却空手出来。”
“我刚开始干这行的时候,只偷了一个三明治。我在罗德尼家,除了一点威士忌和两罐汤之外,也没有碰别的东西。”
“听起来你好像是揭开了人生新的一页。”
“先别这么肯定。我还是顺手牵羊,偷了马丁一点东西。”
“你说照片?我想那不应该算吧。”
“外加八十五美元,那总该算吧。”我告诉她那钱是在抽屉里翻出来的。
“天哪!”她说。
“怎么了?”
“你还真是个贼啊。”
“如假包换,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
她耸耸肩。“我可能太天真了吧。我始终没有认真想过你是个贼,真的会偷东西。你进到办公室,见到有钱就会顺手拿走,对吧?”
对于这个问题,我有很好的答案,但我按兵不动。“会让你觉得不舒服吗?”
“我说不上来。你为什么觉得会让我不舒服?”
“我不知道。”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
“我觉得你应该明白。”
“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困扰。”
接下来,我们在路上就很少说话了。过第十四街的马路时,我拉起她的手,她就一直让我牵着,直到我们走到罗德尼公寓的门口,她才把手抽出来拿钥匙。这套钥匙用起来不怎么顺手,花的时间和我不用钥匙差不多。上楼的时候,我把我的想法对她说了,她咯咯直笑。我们爬了三段楼梯之后,她朝四楼的房间走去,试了试钥匙。
“这不符合。”我说。
“啊?”
“这间不符合征兵标准。”
“什么?
“4F①,是征兵身体标准。我们要去5F,记得吗?”
①4F通常指的是“身体状况不适合服役”。
“哦,我的天哪。”她的脸有点红,“我还以为这是我那里呢,我家在贝克街。”
“你家在四楼?”
“对,是公寓楼里最高的一层。每层楼有四间公寓,比这里宽敞得多。”我们走到楼梯间,开始上最后一段楼梯,“幸好刚才开门的时候里面没有人,否则真是太丢脸了。”
“你现在可以松口气了。”
在罗德尼的门口,她取出钥匙,停顿了一会儿,又很刻意地把钥匙放回皮包。
“我不知道把钥匙放到哪里去了。”
“行了,鲁思。”
“让我看看你不用钥匙开门,你做得到,对不对?”
“对,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呢?”
“我想看你开锁。”
“别傻了。”我说,“假设有人恰好从这儿经过,看到我在这里开锁,那怎么办?有必要冒这种风险吗?有很多锁很难开,至少麦迪可牌这种锁很难开,可能要跟它纠缠很久。”
“可你以前开过,是不是?”
“是啊,可是——”
“我今天喂过猫了。”——我转过身看着她——“以斯帖和末底改,两只猫我都喂过了。”
“哦。”我说。
“今天下午我顺便回去了一趟,把水盆装满,还放了很多猫粮。”
“嗯。”
“看你开锁我会很兴奋。我告诉你,我其实不太知道锁要怎么开。看你开锁,我想……我会……感觉……呃……很热。”
“哦。”
我拿出开锁工具,开始工作。
“我觉得我有点奇怪。”她用手搂住我的腰,纤细的身体贴在我的背上,“我很诡异。”
“可能吧。”我说。
“这让你觉得困扰吗?”
“我想我会习惯的。”我开锁的动作并没有停。
过了好一会儿,她说:“我想我没说错,我比我想象的更加怪异、更加淫荡。”她闷哼了一声,极尽诱惑,身体贴得更近了。我的手缓缓地随着她的身体曲线起伏,大腿、臀部,神秘的平原和溪谷。我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了……至少距离正常不远了。我闭上眼睛,听到了街上模糊的交通噪声。
她说:“伯尼,你的手真巧。”
“我应该去做外科医生的。”
“哦,你不要停,舒服极了。难怪什么锁都挡不住你,我想你可能连那些工具都用不着呢。你只要用手轻轻摸两下,锁的里面就会变软,为你而开。”
“你真是个奇怪的小东西,对吗?”
“个头有点小是真的。你的手是全世界最棒的。我真希望我的手能和你的一样。”
“你的手也没什么不好啊,宝贝。”
“真的?”
她的手开始动了。
“嘿。”我说。
“怎么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小姐?”
“你觉得我在做什么?”
“在玩火。”
“哦?”
第一次很激烈、很急迫,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现在我们的动作放慢了,懒洋洋的,很温柔。我们没有听收音机里的音乐,只有街上传来沉闷的交通噪声,但我脑子里响起的却是蓝调和加了弱音器的铜管乐声。到了最后,我说着“鲁思,鲁思,鲁思”,闭上眼睛,上了天堂。
早晨,我比她先醒来。一时之间,我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在我闭起来的眼帘后面某处,有睡魔在跃动,我想抓住它,问它叫什么名字。但是,它不见了,抓不着。我躺着没动,深吸了一口气。我转过身,她还睡在我的身边,仅仅因为这一点,我就觉得感激。起初,我就这么躺着,看着她,聆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然后,我想到有别的事要做,就去做了。
最后,我们俩都起床了,轮流上厕所,穿上昨晚我们匆匆剥下的衣服。她煮了咖啡,烤好了吐司,我们静静坐着吃早餐。
这阵沉默静得很诡异。雷·基希曼那个年轻的伙伴罗伦,会用那根满身是伤的警棍不停打自己的手掌,说着一些含混不清的怪话——可能想到这个让我觉得很诡异。也许是我从她倾斜的脑袋和嘴唇之间,读出了什么。我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可就是觉得不对劲。我说:“到底怎么了,鲁思?”
“鲁思。”她说。
“啊?”
“亲爱的鲁思,只是逢场作戏。”
“宝贝鲁思,”我说,“这好像是糖果的名字。”
“鲁思,鲁思,鲁思,你昨晚说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