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到四十二街和第五——”
“我知道图书馆在哪里。我是说找弗兰克斯福德的前妻。”
“其实也没什么麻烦的。前妻会不会参加前夫的追悼仪式?我今天下午就要到那边去,两点半有一个追悼仪式。追悼仪式跟葬礼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
“我想可能跟尸体在不在有关系。警察可能因为解剖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还没有交还尸体。他们要确定他真的死了。”
“他们已经确定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了。”
“也许他们没有交还尸体,或是把尸体运到别的地方去了。我不知道,但是差别应该就在这里吧。没有尸体不能叫葬礼,对不对?”
“去问汤姆·索亚①吧。”
①汤姆·索亚(Tom Sawyer),马克·吐温的小说《汤姆·索亚历险记》中的主角,家人一度以为他溺毙,为他举行了追悼仪式。
“有意思。那我到酒吧去好了。潘朵拉的盒子。”
“就叫潘朵拉。你到那里去干什么?”
“我不知道,跟我去追悼仪式的道理一样。如果那家伙没参加追悼仪式,说不定会去酒吧。”
“我不知道他参加追悼仪式干什么。”
她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但说不定他是弗兰克斯福德生意上的朋友,所以才会去。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对不对?如果他没参加追悼仪式,说不定会到潘朵拉喝一杯,借酒浇愁。”
接下来她解释说为什么她觉得潘朵拉可能是我们朋友的日常买醉之处,这也是前天晚上我到酒吧去溜达的原因吧。如果他真的在教堂或酒吧的话,鲁思一定可以根据我的描述认出他来。
我们坐下聊了起来,一小时之后,鲁思说她该到上城去了。其间有好几次我差点就跟她说,就在几小时前我曾经到过潘朵拉,但不知为什么,我终究没说出口。
她一出门,时间好像就变慢了。不管有没有结果,她总算是有点事可做,而我呢,只能在屋里晃来晃去消磨时间。我想戴上假发和便帽跟在她后面,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么做很笨,因为警察可能派了人手,在追悼仪式上注意可疑人物。我突然担心起鲁思来,不知道她有没有想到这一层,可别引来警察跟踪她。
如果没有别的更值得担心的事放在心上,你就会钻牛角尖,觉得还真有这回事。我决定提醒她注意这个问题,但我没有她的电话号码,没法找到她,更何况她在前往图书馆的路上。我当然可以打电话给图书馆,请他们派人去找她,虽然我不知道图书馆有没有这项服务。不过我可以跟他们说,这是性命攸关的急事。
不行,这会吸引大家的注意。所以我应该干脆戴上假发和便帽到图书馆去跟她说,但这样有可能把她逼进一个小房间,而里面恰巧有三个警察眼光瞟来瞟去,这时她叫我的名字,我的假发跟便帽也刚好掉了下来。
于是我决定刮胡子,尽可能地用最多的时间细细打理。我先把刮胡膏抹在脸上,抹了四五次,然后刻意而细心地慢慢刮。这是我近年来刮胡子最仔细的一次——除非你连我逃离弗兰克斯福德公寓的那次一块算上,嘿嘿——我留下两撇小胡子没刮,觉得有助于伪装,跟假发和便帽也很配。
我从柜子里把假发和便帽拿了出来,戴在头上,仔细打量我嘴上八分之一英寸新留的胡须。然后我脱掉假发和便帽,放回柜子里,又抹上刮胡膏,把那两撇有点造作的胡须刮掉了。
胡子再怎么刮也只能这样了。我尽可能做得仔细,如果还能再浪费时间,大概只有把头发也剃掉了。我真的在考虑把头发剃光的可能性,这同时也说明了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如果我剃成光头,戴上假发说不定会更贴合一点。幸好在我真的动手之前,这主意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我又开始拨自己家的电话,这纯粹是因为无聊,结果电话竟然占线,这可把我吓了一大跳。我随即想到这并不代表有人在用我的电话,只是那个区的电话线路忙而已,这种事经常会发生。要不就是恰巧有人打电话给我,被他先接通了。我几分钟后再打电话过去,电话响了,不过没人接。
我继续看电视,胡乱换着台。WOR台在重播一部叫《公路巡弋》的电影。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布罗德里克·克劳福德①如何惩罚坏人,这是他最擅长的事了。
①布罗德里克·克劳福德(Broadrick Crawford,1911—1986),美国电影演员。
我掏出我的那串钥匙和挑钩,放在手上掂掂分量,脑子在盘算有没有可能在这幢房子里闯几个空门,算是找点事情做。我可以到楼下去按电铃或是记下他们的名字,到电话簿上去査他们的电话,确定哪些人在家、哪些人不在,一家一家去探个究竟。说不定能找到合身的衣服,或是给以斯帖和末底改找点猫粮。
我根本没认真思考过这些想法。我只是渴望思考点什么,于是就胡乱拉些东西来滥竽充数。
我不知不觉在电视机前打起盹来,半睡半醒地看着电影里的情节,直到影像完全淡出,被一些无聊的梦取代。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所以也说不上来到底睡了多久,我想有一小时多一点,两小时不到吧。
也许是外面的噪声把我吵醒的,也许我小睡一下就够了。但我相信是那声音,我在潜意识里听到了,而且能分辨出来。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睁开眼睛,盯着电视看,狠狠眨了两下,又盯着电视看。
五点刚过,鲁思回来了。我那时已经快把地毯磨破了,沿着线头露出的边缘来回不停地走,要么就冲到电话旁,没拿起听筒又慌忙退开。五点的新闻开始了,我已经紧张烦躁得根本看不进去,只知道有个面带微笑的家伙喋喋不休地在播报摩洛哥——还是黎巴嫩?反正是诸如此类的地方——的情形,骇人听闻。
是鲁思回来的脚步声。她把钥匙插进孔中还没转动,我就替她把门打开了。然后她冲了进来,还没锁门就爆出连珠炮一样的一串话。她的嘴好像怎么也闭不上,从外面的天气、图书馆的设备到弗兰克斯福德的追悼仪式,说个没完没了。但是我的注意力跟刚才听摩洛哥——或是黎巴嫩——的新闻时差不多。
我好不容易在她的一个句子中间插了句嘴。“我们的胖朋友呢?”我说,“他在那里吗?”
“我想没有。他没出席追悼仪式,也没去酒吧。顺便提一句,那酒吧还真脏啊,它——”
“所以你没见到他?”
“没有,但是——”
“我见到了。”我说。
第09章
“演员!”
“演员。”我同意这种说法,“在看那部电影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睡觉。但就在那个时候,我醒过来了,他正从出租车的前座回过头来,问詹姆斯·加纳①要到哪里去。‘上哪儿啊,老兄?’我想我就是这个时候醒过来的。幸好没错过这几个字。”
①詹姆斯·加纳(James Garner,1928—),美国电影明星。
“单凭这个就能认出他来?”
“肯定是他,绝对是同一个人。那部电影是十五年前拍的。他当然没有当时那么年轻了,但谁不是这样?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一样的体形。他多了几磅肉,但谁又不这样?哦,没错,就是他。如果你见过他,也认得出来。他——出现你就会知道。我一定在电影和电视节3里见过他几百次,不是出租车司机、银行柜员,就是街头混混。”
“他叫什么名字?”
“谁知道?我本来就不太注意这种小事,而且片尾也没有播演职员。我坐在那儿等,当然加纳不会再叫同一辆出租车,我连想都不敢想。我猜为了在电视上播放方便,他们剪掉了很多画面。而且有的电影本来在片尾就没有演职员名单。”
“那倒不见得。但是如果他只说了一句‘上哪儿啊,老兄?’,演职员名单中到底会不会有他呢?”
“哦,他还有别的对白,总共五六句吧。你知道的,就是谈谈交通和天气,一般的纽约出租车司机都会聊的那些话题,至少是好莱坞的人觉得典型的纽约出租车司机会说的话。出租车司机真的会跟你说:‘上哪儿啊,老兄?’”
“不会吧。没有什么人叫我老兄。有意思,难怪你觉得他很面熟,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我是在银幕上见到他的。很多次了。难怪连声音听起来都很耳熟。”我的眉头皱了起来,“原来我是这样见过他的,鲁思。但他又是怎么认识我的呢?我又不是演员,除非你硬要说人生是一个舞台。这个演员到底是怎么认识我——伯尼·罗登巴尔这个小偷的呢?”
“我不知道,也许——”
“罗德尼?”
“呃?”
“罗德尼是个演员哪。”
“那又怎样?”
“演员不都相互认识吗?”
“是吗?我倒不知道。有的相互之间很熟吧。你们做贼的都相互认识吗?”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们做贼的都独来独往。戏剧工作者不同,他们必须组织起来,在舞台上或摄影机前表演。演员得和别人合作,也许罗德尼跟他演过戏。”
“是有这个可能。”
“罗德尼认识我,我和他玩过扑克牌。”
“但他不知道你是个贼啊。”
“我想他不知道,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