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到这里,除了这张桌子什么也没碰过。”
“我们可以搜他啊。”罗伦建议道。我和雷都瞪了他一眼,目光冷峻,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嘛。”他说。
我问他是什么星座的。
“处女座。”他说。
“应该和金牛座相处得不错啊。”
“两个都是土象星座,”他说,“都很稳定。”
“应该是这样。”
“你对星座也有兴趣?”
“一般而已。”
“谈起星座,我想我们应该可以聊很久,雷是射手座的。”
“哦,好了。”雷又看了一眼钞票,微微耸了耸肩,很快地把钞票折好,替它们在口袋里找到一个舒适的家。罗伦瞧着他,眼神不无疑惑,他知道他也会有一份,但总是——
雷开始咬指甲了。“你是从哪里混进来的?逃生梯?”
“前门。”
“从前门大摇大摆地进来?这些门房还真能干。”
“这幢公寓很大。”
“也没有那么大吧。你看看这里,东城的人用的东西就这么漂亮,还有衣服。我住在西区,就只穿牛仔裤。我想你还提着手提箱吧?”
“没有。”我指了指我的购物袋,“就那个!”
“比手提箱还好。你就拿着购物袋再从前门出去吧。等一等,”他的眉头皱起来了,“我们先走,我更喜欢这样,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我们俩在这里折腾了那么久,啰里啰唆的。不过,你别在我们走了之后又偷鸡摸狗。”
“这里有什么好拿的?”我说。
“我要你亲口承诺。”
我强忍笑意,严肃地说:“我保证。”
“你过三分钟再走,不要再回头,也别在附近闲晃,伯尼。”
“不会的。”
“那好。”雷说着转身往门口走去,但是罗伦·克莱默却说他要去上厕所。“天哪!”雷说。
罗伦说:“伯尼,你知道厕所在哪儿吗?”
“这下被你问住了。”我说,“还真不知道。”
“啊?”
“我没离开过这张桌子。”我说,“我想厕所应该在后面吧。”
罗伦到后面找厕所去了,雷站在原地不住地摇头。我问他跟罗伦搭档多长时间了,他说:“太久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不是个坏孩子,伯尼。”
“就是好像好得过头了。”
“只是真他妈的笨啊,一天到晚扯什么星座,差点没逼得我撞墙。算星座能算出个什么名堂?”
“也许吧。”
“就算很准又怎么样?谁管他太太是不是金牛座的,只要知道她是个美女不就够了?可是罗伦就是会把你问到没话说,就跟你刚才说‘你问住我了’一样,这白痴就是有这种本事。”
“我也有这种感觉。”
“他倒有个好处——很讲道理。脑筋还算清楚。起初他们把这个古板的家伙分给我做搭档,害得我什么事都不能做。你知道吗,他连喝咖啡都自己付钱,不过还好,人家把钱放在他手里时,他至少知道把手掌合起来。”
“这就谢天谢地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算了,至少他很在意油水,不过他一拿回家,我猜他太太就把它花了。你觉得金牛座是不是就是这种个性?”
“这得问罗伦。”
“他可能会告诉我。你得忍受听一大堆的蠢事来交换那一点点理性,这就是我对他的批评。他总算没被那根警棍折腾死,一天到晚从皮带上掉下来,落在地上。伯尼,把你的手套脱掉。”
“橡胶手套。你总不想戴着那玩意儿上街吧?”
“哦。”我说着连忙把手套摘掉。在公寓的深处,罗伦咳了一声,好像又掉了什么东西。我把手套塞进衣服口袋里。
“都是做你们这一行的工具。”雷说,“天哪,我老是跟行家打交道,像你这样的家伙。今天晚上遇到你,好像是命中注定的。如果我叫门房一块儿进来,这事就压不下来,这样钱虽然赚不到,但至少我遇到的还是行家。”
某个地方传来厕所冲水的声音。我强忍住冲动,没看手上的表。
“你应该觉得很安心,”他还在说,“知道我的意思吧?比如今天晚上,我们从大门走进来的,当时并不知道门后面是什么。”
“我知道你的感觉。”我肯定地说,同时眼睛在搜寻我的购物袋。我的眼神跟雷的目光一撞,不由得朝他那个方向看去。罗伦在远处出现,嘴巴张得像荷兰隧道①一样大,脸色苍白得好像戴了手术面罩。
①荷兰隧道(Holland Tunnel),纽约市哈得孙河中的双向隧道,因解决了长隧道的通风问题而成为著名的工程。
“在……”他说,“在……在……在卧室里!”然后他一口气说出一长串话,“我从厕所出来,走错路了,进了卧室,里面有个人,死了,头被打破了,到处都是血。血是温的,尸体也是温的,保证你以前没见过。天哪,我就知道不能相信双子座的人,他们总是说谎。哦,我的天哪——”
他砰的一声摔在地上,这次倒霉的是那块布哈拉地毯。
雷和我互相看着。
刚才还谈到了行家。忽然,我们俩都急了。他站在那里一脸阴沉,没拔枪,没来抓我,动也没动。大家都说警察没用,现在他就是那副德行。而我却变得像没头苍蝇一样,性情大变。一时之间,我们俩都预料到了蕴藏在我体内的爆发力。
我突然袭击了他。雷一脸错愕,惊讶得无法作出任何反应。我狠狠地把他撞倒在地,没时间回头看他究竟倒在了什么位置,夺门便跑。我用力带上门,向右冲进楼梯间,连跑带跳地下了两层,冲进大厅,速度惊人,奋不顾身,简直将生死置之度外。
门房依旧亲切有礼,替我开了大门。“我会在圣诞节的时候好好感谢你!”我叫道,但并没有停步,也没等他作出任何回应。
第03章
幸好人行道上没什么人,否则我肯定会跟什么人撞个满怀。我用跑垒的速度一口气冲到街角,左转上了第二大道。这时我冷静了一点,急促的喘气把让人濒临崩溃的恐惧带走了。我放慢脚步,但行进的速度还是很快。就算在纽约,如果你在街上跑,照样会有人瞪着你看。他们也不会怎样,但只要有人看我,我就会觉得紧张。
我快步走过一排房子,伸手招了一辆向南开的出租车。我说了我家的地址,司机转了几个弯,转向北驶去,但这时我又改变主意了。我住的地方在西端大道和七十一街之间,居高临下,天气晴朗的时候——最近常常有这种天气——还可以看到世贸中心和新泽西的部分区域(当然也不是每次都能看到)。我那地方有点超然出世,远离尘嚣,我今天的遭遇起伏跌宕,于是顺口就把自己家的地址说了出来。
这也是雷·基希曼和其他警察首先会搜査的地方,他们只要看看电话簿就可以轻松找到我家。
我强迫自己坐下,下意识地拍拍左胸口袋,想找我几年前就已经戒掉的香烟。如果住在东六十七街的公寓里,我完全可以坐在绿皮沙发里,把烟斗里的烟渣敲进那个玻璃烟灰缸。但事已至此……放松,伯纳德,快想!
有几件事得好好琢磨一下。比如,到底是谁愿意花一千美元,设计这样一个杀人陷阱,等着我往下跳?那个身材长得像梨子的人为什么又选中我来演这个白痴?但其实我还没心思想那么深远的事情。我碰上了一个机会——一个警察被吓得魂不附体,另外一个被我迅雷不及掩耳的突袭撞得晕头转向。就是这个机会让我能先发制人,但那其实也只是几分钟的时间而已,很可能我还没感觉到就消失了。
我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先安顿下来再说。我把紧追不舍的两只猎犬甩掉了,现在更应该深藏不露,免得他们又嗅到我的气味——顺便说一下,我满脑子都是猎狐狸的术语,不过倒没有吓着自己。
我不再胡思乱想,试着集中精神。我的公寓是不可能回去了,一个小时之内,那里便会挤满警察。我要找一个地方,一个可以安心落脚的地方,一个有四面墙、上有天花板、下有地板,而且相互连接得很牢靠的地方。那应该是一个和我没有牵连的地方,没有人会上那里去找我。最好是在纽约,因为我一旦离开家,就只有厕身于这个都市中才能安心下来。
朋友的公寓。
我在心里逐个列出我的朋友和熟人,没有任何一个是可以让我打扰的——我究竟能够打扰谁?这不重要。你知道了吧,现在的问题是我不想再跟狐朋狗友厮混。出狱之后——我希望尽可能地待在牢外,时间越长越好——我再没有联络过那些闯空门、街头抢劫、行骗或小偷小摸的人。如果你被关在牢里,交朋友当然没有什么可挑的;出狱之后,我的朋友虽然不一定都很诚实,但也没有重罪犯。和我来往的人最多是从雇主那里顺手牵羊、虚报点收入、从焚化炉里拿两张停车券。有几个夸张一点,不涉入玩火自焚的险境是不肯罢手的。但他们都不是惯犯,而且知道我的底子还算干净。
如果你们知道我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应该也不会觉得太意外吧。没有人知道我的底细,也没有人和我特别亲密。我会跟人下棋,也有几个玩扑克的牌友,还和几个年轻人一块儿打球和打拳击。我有几个会陪我吃晚饭、看戏、听音乐会的女朋友,也有几个不时跟我同床共枕的亲密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