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春来吸了两口烟,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看着我的眼睛里带上几丝笑意:“一会儿满嘴谎话,一会儿又装乖卖好,你还不就想知道这黄玉玲珑环到底有什么好处吗?罢罢罢,原本我也没想着独吞这笔财喜,这便和你们说说吧。”说罢,胡春来拍拍手,隔间的门帘一挑,出来一个女人。
说句老实话,我并不是没见过女人的乡巴佬,可是在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看得愣住了。
澄蓝色的眼睛?我回过神来再仔细这么一看,这才发现这个女人的五官面目虽然有几分中国人的影像,但她那高高的鼻梁,亚麻色的头发,还有那澄蓝色的眼珠却无一不说明,她是一个混血儿。
“这位是劳拉小姐,这位就是张大勇。”为我介绍的是黄三。看看他红得像猴子屁股一般的脸颊,还有躲躲闪闪的眼神,我立刻就明白了我被他出卖的原因。
胡春来道:“劳拉是我一位故交的女儿,有一半的中国血统。这次她来中国,就是专程为了黄玉玲珑环而来的,具体情况如何,就让她为你介绍吧。”
劳拉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与我握握,朗朗笑道:“久仰张先生的大名了,我叫劳拉,是英国剑桥大学考古系的研究生,今次随胡师傅冒昧来访,便是想请张先生参与我们的考古队,共同挖掘一处遗迹。”
“哦,是什么遗迹?”
劳拉却卖了个关子,但笑不语,反从身后拿出一本厚厚的《圣经·旧约》,翻开书页指着一段文字示意我看。
洪水大劫之后,天下人都讲一样的语言,都有一样的口音。诺亚的子孙越来越多,遍布地面,于是向东迁移。在示拿地,他们遇见一片平原,定居下来。由于平原上用作建筑的石料很不易得到,他们彼此商量说:“来吧,我们要做砖,把砖烧透了。”于是他们拿砖当石头,又拿石漆当灰泥。他们又说:“来吧,我们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由于大家语言相通,同心协力,建成的巴比伦城繁华而美丽,高塔直插云霄,似乎要与天公一比高低。没想到此举惊动了上帝。上帝深为人类的虚荣和傲慢而震怒,不能容忍人类冒犯他的尊严,决定惩罚这些狂妄的人们,就像惩罚偷吃了禁果的亚当和夏娃一样。他看到人们这样齐心协力,统一强大,心想:如果人类真的修成宏伟的通天塔,那以后还有什么事干不成呢?一定得想办法阻止他们。于是他悄悄地离开天国来到人间,变乱了人类的语言,使他们分散在各处,那座塔于是半途而废了……
“通天塔?”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种神话传说最是虚无缥缈,这世间又怎会有与天一样高的塔,我们上哪儿找去?再说,这通天塔与黄玉玲珑环又有什么关系?”
大约是我漫不经心的态度惹恼了劳拉,她白皙的双颊上因为激动而飘起两片红云:“张先生,请你相信一名考古人员的专业素质。事实上,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搜集各种资料,又亲自到中东和非洲实地考察,终于大致确定了通天塔的位置……”
“对不起,张某对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实在是没有兴趣,我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不待劳拉说完,我便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了她的邀请。开玩笑,上回那个传说中的迷失之城已让我吃尽了苦头,见过鬼哪能还不怕黑,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还是少沾为妙。
劳拉沉默了一下,道:“张先生,能否借你的黄玉玲珑环一观?”
“当然可以。”
劳拉接过玲珑环,脸上止不住浮现出欣喜之色。她将玉环翻来覆去仔细端详一阵,从颈子上解下项链,取出项链上的黑色晶体吊坠,镶入玉环中。然后她抬头骄傲地朝我笑笑,手举玲珑环迎着阳光这么一照,在我们目瞪口呆中,一幅描画得极为精致的地图便透过玲珑环在对面的墙壁上显现出来。
“黄玉玲珑环与黑曜石、白石座盘组合,代表共同参与修建通天塔的黄、黑、白三色人种,当三件物品聚在一起之时,便可以指示出通天塔的具体位置。当时楚国是中华南方的民族融合中心,楚人对待被吞并诸侯的惯例是迁其公室,存其宗庙,县其疆土,抚其臣民,用其贤能。即使对于蛮夷,也是相当宽厚的。我怀疑,当时黄玉玲珑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为楚国王公贵州所得。而黑曜石则流落到非洲一个小部落,成为他们的祭祀神物,后来为英国殖民者夺走,藏于大英博物馆内。”
胡春来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么白石座盘呢?”
“唉,可惜就可惜在这里。据我推测,黄玉玲珑环和黑晶曜石上,绘的是通天塔的大概方位,而要打开通天塔的门,却需要白石座盘作为钥匙。但白石座盘却失落多年,可能已经埋葬在历史长河之中。”劳拉叹口气,随即又神采飞扬起来,“不过这也就足够了,此次考察有大英博物馆的资助,我们有充足的人力和物力去仔细搜寻,大可以另辟蹊径而入。张先生,你现在还认为通天塔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吗?”
其实我的心里对通天塔的存在已经确认无疑,但方才把话说得太满,此刻要转个大弯面子上却下不来,当下强撑着说道:“那又如何?想来那座所谓的通天塔绝不可能与天齐高,别说是古人了,便是现在世界上科技最发达的国家,也不过只建起百来米高的大厦。想来是古人太没见识,看到高点的建筑便赞叹不已。一座破塔又有什么值得去挖掘的!”
劳拉想不到我如此不好说话,微微一愕之后很快平静下来,眨眨眼睛,脸上挂起一缕神秘的笑容:“据史料记载,在通天塔的内部,有一座以黄金铸成的神庙,神像和附属物品一共用去黄金八百泰仑。考古学家曾经在巴比伦僧侣的住处发现一只石鸭,上有铭文‘准秤一泰仑’,石鸭约重三十公斤。如果记载可靠,照此推算,神像连同各种黄金附件一共重约两万公斤,都是纯金所铸或制作!折合现价约值两千四百万英镑!”
“挖!一定要挖掘出通天塔!”我飞快地擦干口水拍案而起,“我们什么时候动身?行动一定要快一点儿,千万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二、船上的故事】
苏拉干起事来果然是雷厉风行,不出两天,她便通知我们人员到齐,准备出发了。整个队伍除我们四人外,还有两名洋人和一名印度仆役。
年轻而俊俏的那人叫哈里活,据说此君曾是大英帝国外交部驻中东某国的商务参赞,识得阿拉伯语还略通中文。劳拉便将其拉入了探险队中做翻译。
还有一个年老而肥胖的洋人,是大英博物馆的馆长助理,还是名英国勋爵,名唤卡那森,亦是我最讨厌的一个人。卡那森勋爵待人傲慢,平日里总习惯将脸庞上仰四十五度。若不是瞧在那两千四百万英镑的面子上,张大爷我早寻个机会将他揍得鼻青脸肿了。
后来我发现,原来不止我一人不喜欢他,其实整个探险队的人都不喜欢他。卡那森随着我们探险队的目的就是监督资助款项的使用情况。
一切准备妥当后,我们坐上了开往埃及的远洋火轮。
看见胡春来在客舱中扎着马步练功,我心中大为佩服。老前辈就是老前辈,即便在旅途中也不忘练功,我就没他这份毅力与恒心了。
发现我佩服的目光,胡春来自得地一拈胡须:“小张,你看我这二字钳羊马扎得如何?”
“胡师傅好功夫,您这马步当得起稳如泰山四个字。”
胡春来得意至极:“那可不!上回乘西洋火轮出海,吐得我差点去了半条老命。这回我一上船便扎马,些许风浪能奈我何?”
唉,原来是为这个啊!我强忍着笑说道:“这主意不错!只是……不知胡师傅这马步能扎多久,我们这回可得在船上待一个多月方能够到达目的地,难不成胡师傅你一扎马就能扎上一个月?张某人佩服佩服。”
说罢,我仰天长笑,踱出门去,留下面色骤然变得苍白的胡春来冥思苦想对付晕船之策。我先到餐厅转了一圈,美美吃上一顿,然后点着香烟上了甲板。一上甲板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看见卡那森与劳拉正站在甲板上激烈地争论什么。我刚想扭头就走,劳拉却已经看到我了,挥手叫住我,我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慢慢踱了过去。
劳拉看上去似乎有些无奈,见我过来把手一摊:“张先生,你也看过那幅地图。按照地图上的指示,通天塔应该位于埃及的某处,这是我们共同得出的结论,你说对吧?”
我还没答腔呢,卡那森就挥着烟斗用口音浓厚的中国话嚷了起来:“NO,NO,NO,这不可能!按照《圣经》中的记载,以及历史文献的记录,通天塔又名巴别塔,建成于公元前310年,由古代巴比伦国王那波博来萨和尼布甲尼撒两父子修建。很明显,通天塔应该位于伊拉克行省境内。”
劳拉苦笑着说:“我认为,通天塔与巴别塔并不是同一座建筑物。巴别塔高九十六米,是当时古巴比伦国内最高的建筑,在国内的任何地方都能看到它,所以在古代将巴别塔与通天塔混同在一起也是很有可能的。而且巴别塔是供奉马尔杜克神的宗教建筑,而通天塔则是一座传说中的与天齐肩的神塔,两者的差别很大。”
一个是美貌兼拥有智慧的混血美女,一个是古板而又令人生厌的西洋老头儿,我的立场倾向还用说吗?当下我撇撇嘴,淡淡道:“卡那森勋爵,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尊重我们几个专业人士共同得出的结论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