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晓哼了一声,心中虽然不快,却也不便再追究对方设计跟踪之事,只道:“我已问过他了,他自承确曾打伤师兄私离师门,也确曾在十日前回过崆峒拜祭他宋师叔,但并未如宋三侠信中所说擅闯禁地、杀害同门。”
吴春山冷冷地道:“只怕现在还得再加一个毒害掌门!”
此话一出四人都是一惊,贺理双肩微动几欲起身,然而终究还是忍住。通天晓疾道:“岳掌门怎么了?”
吴春山冷冷地道:“那就得问你这好儿子了!”他对贺理道,“你家道不幸遭人残害,宋师弟为你母子打抱不平送了性命,幸得你义父诸人相救方保住你一条小命。你到崆峒之后,又得四师兄收你为徒,众位师伯师叔都怜你幼失怙持身世可怜,哪个不疼你惜你尽心教导于你?便是你师祖也视你不同一般!我崆峒哪里对不起你?你竟这般狼子野心!杀害同门不说,还向掌门下毒!若非掌门师兄内力深厚,早已毒发身亡!似你这般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心如蛇蝎之徒,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累你所犯之罪,实是百死莫赎其咎!”
他说到后来不觉激动,贺理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末了缓缓摇头,面上神情甚是坚定。卫道上前一步将手按到他肩上,平静地道:“他说没有,那便是没有做过。”
吴春山冷笑道:“他犯下这等大罪,自是不会承认!”
卫道淡淡地道:“他不会说谎。”不待吴春山接口,他又道,“定人罪名靠的不是一张嘴,讲的是真凭实据铁证如山,你说他擅闯禁地杀害同门,你有什么证据?”
吴春山冷冷看他一眼没有说话,钱胜咳嗽一声道:“这证据嘛……”
“自然有证据!”只听一人大声道,“我亲眼看见他闯入后山禁地杀害看守的师弟,我便是人证!”
只见一人自旁越众而出,他年纪与贺理相仿,左臂挂在胸前显是有伤未愈,面色虽有些苍白,然而高鼻大眼,五官却很是俊朗。他说完这话看了一眼贺理,却又匆匆移开目光,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卫道眼角瞥到贺理面上神情复杂,心中已猜到了几分,抱拳问:“这位是……”
钱胜道:“这是我师侄岳文溪。”
卫道心道果然,口中道:“原来是岳掌门的公子,久仰。”
岳文溪睁大眼睛看他,大声道:“你不用假装客气!什么久仰!你心中笑我是靠着爹爹的名声才在江湖上成名的是也不是?”
卫道不想这少年脾气竟这般火爆,一时倒不禁失笑,当下道:“名声打出去容易维系却难。若无真才实学,便是借着父辈之势出了名,三秋一过便成浪得虚名。真金不怕火炼,时间一长世人自然分得清真金镀金,岳少侠又何必耿耿于此时那些个风言风语呢?”
岳文溪听他这话神色稍霁,然而看他右手搭在贺理肩上,不觉又多看他几眼,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来。
卫道沉得住气,一旁的通天晓却是沉不住气了,开口道:“岳贤侄,你说你亲眼看到小理闯入后山禁地杀害同门,此话当真?”
岳文溪点头,咬牙道:“自然是真的。”
朱飞在旁不阴不阳地道:“谁知道不是因为他打伤过你你怀恨在心故意诬构于他。”
听他这话钱胜与吴春山都是脸现怒容,岳文溪却是涨红了脸嘴唇颤动,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通天晓道:“说来适才我也正问小理,当日为何会与岳贤侄起了冲突将他打伤。小理坚不肯说,如今岳贤侄人在这里,便将当日的事说个清楚明白吧。否则这证言有几分可信度,嘿嘿……”
他话说到这份上,钱胜与吴春山自也不好就此含糊过去。吴春山便向岳文溪道:“当日事发之后贺理一走了之,你醒来后只一口咬定是你不好,但怎样个不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不肯说。掌门师兄因贺理已走暂未追究,今日贺理也在这里,当着长辈们的面,你俩便将当日那段公案说个明白。这以下犯上的事在咱们崆峒可是从未发生过的,让外头知道了,还道我崆峒没大没小,师兄师弟间没了规矩!”
钱胜也道:“你吴师叔说的没错。你是师兄,他是师弟,他动了手自是他的不是,但事情到底如何,还得说个清楚,免得被人说我崆峒是非不分。”后头这句自是暗指通天晓与朱飞了。
卫道感到掌下贺理的身体微微颤抖,显是心中激荡,却偏是低了头一动不动,岳文溪脸上阵青阵白目光在地上转了半晌,终于一咬牙,道:“那日……那日是我……是我对他无礼,他才失手打伤我的!”
钱胜一愕,道:“什么无礼?”
岳文溪满面羞惭,牙齿咬了又咬,终究还是大声道:“是我……我想强B他!”
☆、第三部3
他这一句比前面指证贺理那句更加令人震撼,在场诸人几乎尽皆傻了眼,一旁的崆峒弟子无不面露惊愕之色,若不是碍于长辈在场,估计早就有人叫出声来了。
卫道下意识地去看贺理,却见他脸色惨白双睫低垂,咬着嘴唇强行压抑情绪。他这才明白为何贺理打伤师兄之后会匆匆下山,显然这种事若被人问起,于他于岳文溪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他先前坚持不说,与其说是维护这个师兄,不如说是不欲师门清誉受损,他心中慨叹,不觉在按在贺理肩上的手上加了点力。
受到冲击的显然不止卫道一人,通天晓铁青了脸攥紧了拳头,若不是朱飞将他死死拉住,估计早就冲过来一拳挥过去了。钱胜与吴春山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真相,前者搓着手不住苦笑,后者气的抬手一掌扇过去,打的岳文溪一个踉跄,“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他还待再打,钱胜伸手拦阻劝道:“你听他说完。”吴春山忿忿地收回手,恨恨地道:“小畜生!你说!”
岳文溪这话说出来却也似甩掉了一个大包袱再没了顾忌,当下又道:“我知道我是畜生,我对不住贺师弟。所以十天前他偷偷回到崆峒,我知道他回来了,但我实在没脸见他。”
卫道打断他的话问:“他既是偷偷回去的,你又是怎么知道?”
岳文溪道:“我知道贺师弟对我没那种心思,但我就是忘不了他。所以自他走后,我每天都要去他房间好几回。那晚我去的时候发现四师叔送他的笛子不见了,他的屋子除了我没人进,我立刻便知道是他回来了!算时间清明将至,他悄悄回来定是为了拜祭宋师叔。所以那天晚上我便偷偷来到后山……”他说到这沉默了一下,低声又道,“我虽是不敢见他,但我实在忍受不住相思之苦,我日日夜夜都只盼着能再他一面,便是只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好……”
朱飞阴阳怪气地道:“岳贤侄还真是个多情种子。”
吴春山自是听出他话中讥讽之意,不觉恨恨地又瞪了岳文溪一眼,低声骂道:“真是丢人现眼!”
岳文溪涨红了脸不敢回嘴,只得继续道:“我到了宋师叔墓前见到香烛供品都已摆好,想是他已祭拜过走了,我急忙去追,不想刚转过墓地,却听到后山禁地那边传来声音,我赶过去一看……”他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一顿,声音略有些苦涩,缓缓道,“我看到他……他一笛子将童师弟胸口捅了个大洞,血一下喷出来,溅了许师弟一身,许师弟冲他去和他拼命,他又一笛点倒了许师弟……”
卫道突道:“你说他当日手里拿的,可是这枝笛子?”说着将贺理的手一抬,让众人看清了他手中那枝白玉笛。
岳文溪点头道:“是这枝。”
卫道道:“你继续说。”
岳文溪道:“他点倒许师弟后,我按捺不住冲出去质问他为何擅闯禁地杀害同门,他却反过来对我痛下杀手。不怕师叔师弟们笑话,别人不知道,我自己心里清楚,贺师弟的武功早已在我之上,说他是我崆峒年轻一辈中武功最高的亦不为过。他寻寻常常的几招攻过来,明是我崆峒招数,我却偏生抵挡不住,不过几招,我便被他一笛点倒……”
卫道截口道:“不过几招?”
岳文溪满面惭色缓缓点头。
卫道看看吴春山,吴春山皱了皱眉,道:“这事我们几位师兄弟也讨论过,小……贺理的武功便算在文溪之上,也不该高出这么多。但文溪坚持说他看的清楚,那人确是贺理。”
卫道转头又问:“你既不是他的对手,为何他没有杀你?”
岳文溪还未回答,钱胜接口道:“那是因为我。”
注意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钱胜苦笑一声,道:“说来惭愧。我有好几回看到文溪老往小理屋子里跑,我便起了疑心。当晚我离开掌门师兄那里之后顺道去看他,不想却看到他偷偷溜出房间往后山而去,我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叫住他还是如何,想想还是跟了过去,就这么迟了一会儿。当时远远地听到打斗的声音,我发现是禁地的方向急忙赶过去,途中发出啸声示警,对方估计也是听到我的声音急忙逃走,才没来得及对文溪下杀手。”
卫道道:“亦即是说,钱二侠赶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离开了,你并未看到打伤岳少侠杀害崆峒弟子的真凶长什么样。”
钱胜没有否认。
吴春山接道:“后山发生这么大的事,自当立刻禀告掌门。然而弟子在门外叫了半日也没有回应,待到破门而入,这才发现掌门师兄倒在榻上,已经身中剧毒昏迷不醒!”
朱飞抢着道:“那可有人看到是谁下毒?”
吴春山冷冷地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