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海问:“什么?”
聂辛眉得意地一笑,跪坐起来解开腰带,他身上原本便松松垮垮的小衣便整个滑了下来。
那片靛蓝的海浪便那么毫无预警地直直撞入宁如海的视线。
那是几朵靛蓝的浪花,还带着点皮肤渗出来的粘液与血丝,就在聂辛眉的右前胯骨上。
“我原本想多绣几片看上去壮观点,偏那毒早不发晚不发。”聂辛眉的声音里带着点骄傲,他炫耀似地向前顶了顶胯,指尖在那抹蓝色上轻轻抚过,像个孩子似地邀功,“怎样?绣的好不好?”
宁如海捉住他的腰重重压下。
虽然并不是第一回在坐爱途中晕厥,但像这回这样做到当真以为自己会死掉的情况却实在是有生以来头一遭。聂辛眉完全记不清自己哭了几回说了些什么话允了些什么诺,甚至连是否被宁如海逼到求饶也记不得了,只记得那蚀心腐骨般的温柔缱绻,美的令人不忍醒来。
他是被一阵熟悉的刺痛弄醒的。
刺痛与热意来自先前才被刺上浪花的右胯,他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抓紧了宁如海的手臂。
“知道痛,怎么偏挑这地方。”宁如海口中说话,手上却不停,绣针一针一针刺在薄薄的皮肤上,聂辛眉额上很快又是一层薄汗。
他喘了口气,咬着牙笑:“人家说痛的越狠记的越牢,横竖都要痛,自是痛的狠些好。”
“却是你痛的狠,我记的牢,是吗?”
聂辛眉低笑道:“你便忘了我也没什么……”话未说完,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宁如海一个没按住,险些一针刺在他大腿上。
似有千万把小刀刮着骨头,又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内腑爬行噬咬,聂辛眉痛的整个人都蜷了起来,却偏生还挑着眼睛问宁如海:“怎么停了?”
宁如海不语,屈起膝盖压住他的腿,绣针再度扎下。
到这时候宁如海的手仍很稳,然而此时皮肤上这热辣辣的刺痛已变的微不足道,甚至有时候他还希望宁如海能刺的更深一点。不知是否感受到他的心思,宁如海在施针的间隙里俯□吻他,在这极端的痛苦中这微曛的甜意便如溺水时的空气一般令人愈发贪求。
聂辛眉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绣针也终于放回了几上。
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幽幽艳红。
聂辛眉低下头,被汗水模糊的视野里,那片靛蓝的海浪上已多了一枝胭脂色的梅花。
雪白肌肤上,靛海红梅妖艳异常。
宁如海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说着替他穿好衣服,矮身将他背了起来。
聂辛眉闭着眼睛喃喃地问:“去哪?”
他稍稍迟疑了一下,道:“得妙观。”
☆、第十六章
只有得妙观。
他背着聂辛眉,循着那夜他带自己走过的路入观。
那夜他初遇聂辛眉。乌云蔽月,星光黯淡,他俩在大殿顶上交手,脚下是滑不溜足的琉璃瓦,他一步踏过去,踏破一片瓷瓦。
剑气便合着那极轻的破裂声划破重云。
月光倾洒而下,那个冷如月寒如月美好如月的小道士就站在月光下,骄傲高傲狂傲地看着他。
“小倩,你叫他小倩便好。”燕云冲笑嘻嘻地对他说,“就是聂小倩那个小倩。”
“谈捕头可愿做宁采臣?”
谈笑平开他玩笑:“卫兄倒像。”
可不是像?他想:百无一用是书生。
偏遇着妖娆多情的女鬼。
聂辛眉自然不是女鬼,但他却无比期翼燕云冲是那法力无边的仗义剑侠。
只不知那神秘莫测的美貌道士,可愿出手相救?可能出手相救?
暗道很快便走到了尽头,一个十岁左右的小道童站在那儿,似是已等了他很久。
见得他来,小道童稽首问:“可是宁施主?”
他点头。
“请跟我来。”
燕云冲早料到他要来。
对于这点,宁如海并不十分的惊诧,毕竟他从未忘记谈笑平那日无意中提到的一句“听说他后头的人便连太师与伍相也……”谈笑平没有说完,但他懂。虽然之前听他说去得妙观,聂辛眉挑了挑嘴角,喃喃地道:“不去也罢。”
他没有问为什么,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他和聂辛眉不同,聂辛眉不怕死,他却怕他死。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会去尝去试去尽力。
这是他做人的原则——虽然在这之前,他只在公事上践行这个原则。
但这一回,他却抱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坚定的执念,而现在,他的希望就寄托在那个神秘的道士身上。
身处迷雾中的人总会让人产生各种期待,实际的不切实际的,包括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
宁如海对燕云冲抱着的便是这样的期待。
然而他的期待很快便落了空。
燕云冲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来了,我见了,你可以走了。”
宁如海愕然地看他,他仍如初见时那般慵懒,甚至连打哈欠的姿势都没有变化,但同样平静的语调,说出来的却是全不近人情的逐客令。
宁如海没有动,他道:“燕观主,他中了裴璇的雪蜂神针,你救救他。”
燕云冲没有看他,他打着哈欠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茶,打着哈欠道:“宁捕头,我允你进来,是拿你当朋友。我见你,是拿小聂当朋友。但我救不了他。”
宁如海诚恳地道:“燕观主,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去做。”
燕云冲愕然,放下茶碗突然忍不住笑:“我要你做什么你都肯去做?我要你杀人放火你也去?”
宁如海摇头:“燕观主不是那样的人。”
燕云冲这回是真的笑出声来:“我是怎样的人你知道?不骗你,我想要一个人死已经很久了。”他看了一眼宁如海,突又收敛了笑容,“这才三四天的功夫,宁捕头便被小聂迷的神魂颠倒,名声地位什么都不要了,可真是个多情种子!”
宁如海仿佛丝毫没听出他话中的讥讽,只道:“燕观主,救人如救火。”
“我说过了,我救不了他。”燕云冲冷冷地道,“你若在他毒发之前带他过来,我尚有办法取出蜂针逼出寒毒。其实便是发作了也不打紧,只要不曾运功对抗寒毒,蜂针便不会借势窜入血脉,不过每日里受些苦楚,却不会有性命之忧。但看他现在这样,显是蜂针已深入经脉,寒毒亦流经肺腑,你要我怎么救?小聂与裴璇有旧,这雪蜂神针的厉害他岂有不知,便是苦不堪言也断不会运功相抗。想来定是你擅做主张出手相助,结果反而弄巧成拙,不但令他要多受苦楚,还令蜂毒加速发作,如今除了裴璇,只怕谁也救不了他!”
宁如海听的呆住,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若非还背着聂辛眉,只怕早已一跤坐倒在地。他想起那日聂辛眉说不可,自己只当他不愿受自己援手犯了左性,不想竟有这层关系,一时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翻来覆去只道:“原来……原来……”
燕云冲向后靠了靠,淡淡地道:“宁捕头,你自是那温柔多情的书生,我却不是那力挽狂澜救苦救难的剑侠。是生是死,还得由你自己去拼。”他闭了下眼睛,淡淡地又道,“听说裴璇乃是京师总捕头裴华瑞的千金,想来拍她马屁的公门中人必定不少。谈笑平身为定州一州总捕头,在城外倒有两处别院,这会儿子桃花开的正艳,想来桃花山上正是赏花的好去处罢。”
宁如海如梦初醒,喜道:“多谢燕观主!”
燕云冲眼也不抬,喃喃地只道:“道士说个梦话也有人道谢,真不知是世人在做梦还是道士在做梦。可叹世上痴人众多,沉醉梦乡的更是不计其数,却不知梦醒之后,红尘碌碌,几人成王,几人败寇。”
定州是东南闻名的繁华地、温柔乡,出得城来,往东便是著名的桃花山。此刻正值春光明媚春意盎然,满山桃花开艳,间着云霞般的粉杏素李,整座山都似沉浸在一片芬芳之中。想来人间仙境世外桃源亦不过如此。
但这桃源深处,今日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谈笑平默默地看着不请自来的宁如海,脸上的表情实在说不上欢迎。
之前在厅中侍奉的下人已被屏退,二人相对而坐,明是春夜风和,不知怎地却令人阵阵生寒。
宁如海开门见山:“谈兄,我想见一见裴姑娘。”
谈笑平回答的也很快:“我与裴姑娘并无私交,宁捕头,你找错人了。”
宁如海诚恳地道:“我知道谈兄还在为前日我隐瞒身份假冒卫捕头之名生气,但那实是另有隐情。今日我找裴姑娘并无恶意,只想请她出手救人,所谓救人如救火,还请谈兄勿要隐瞒。”
谈笑平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问:“宁捕头要救谁?”宁如海稍一踌躇,他便接着问,“可是那恶贯满盈罪大恶极的y魔聂辛眉?”
宁如海道:“是不是恶贯满盈罪大恶极,我想谈兄应该心中有数。”
谈笑平叹了口气,道:“宁捕头,我是不知那y魔喂你吃了什么药,你竟对他这般死心塌地。你为他得罪武林正道不说,如今还为救他四处奔走,你便不忍亲手杀他,任他自生自灭岂不正好?你便不为你自己的名声着想,也该想想你宁家世代忠良……”
宁如海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谈兄,其实定州这回的案子,本就是为了诱杀聂辛眉而设的一个局,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