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告诉我您的情况有所好转,所以我想我们该谈一谈了,您觉得怎么样?”
我只能点头,因为猜不出来他想跟我谈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我遭遇的不幸和迷茫会跟警察扯上关系。这时警长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J、本,打开。不过看上去他应该已经看过了,因为他无需翻找,直接就到了要找的那一页,上面记录着关于我的信息。
“好。首先我想问您几个问题,您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您是希拉·西罗嘉·马尔丁,一九一一年六月二十五日出生于马德里,对吗?”
他的话十分有礼貌,问题却很直接,带着审讯的意味。考虑到我目前的状况,他没有用像审犯人一样的口气跟我说话,但是也没有把这种意味完全掩饰掉。我用一个肯定的表情证实了资料的准确。
“您是上个月也就是七月十五日从丹吉尔来到得土安的?”
我再次表示肯定。
“您是从三月二十三日起入住丹吉尔大陆酒店的?”
肯定。
“您是跟……”他看了一眼小本子,“拉米罗·奥利巴斯·盖洛尔一起到达丹吉尔的,他是西班牙维多利亚人,出生于一九o—年十月二十三日。”
我又点了点头,但这次垂下了目光。这是我离开以来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巴斯盖斯警长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或者他注意到了,但是不愿意表露出来。他继续质询。
“在大陆酒店您二位留下了一张三千七百八十九法郎的未付账单。”
我没有回答,只是把头转向另一边,不想面对他的目光。
“看着我。”他说。
我没有理他。
“看着我。”他重复了一遍,语调很平静,没有比前一次更坚决或更和蔼,也没有更严厉,完全相同的语气。他很耐心地等着,直到我最终顺从再次把g光投向他,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再次问道:
“您知道在大陆酒店还有一张三千七百八十九法郎的未付账单吗?”
“我想我知道。”我终于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回答,然后再次移开目光,把头转向另一边,开始哭泣。
“看着我。”他第三次要求。
他等了一会儿,终于发现我不愿意,或者说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和勇气去面对他。于是我听到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床脚来到病床的另一侧。他迎着我的目光,在旁边的床上坐下,平滑的床单被压出许多褶子。他牢牢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正试图帮助您,女士。或者该称您小姐,不过对我来说都一样。”他坚定地说,“您被卷人了一个巨大的麻烦,虽然我相信这不是出于您的本意。我想知道发生的一切,但是需要您的协助。如果您不跟我合作,我也就没有办法帮助您,您明白吗?”
我很艰难地说了声明白。
“好吧,那就别哭了,咱们继续。”
我用床单擦干眼泪。警长先生给了我几秒钟平静的时间。一发觉我哽咽得不那么厉害了,就继续他的工作。
“可以了吗?”
“可以了。”我嗫嚅道。
“您看,大陆酒店经理控告您未支付大额账单即离店,这还不是全部。很不幸,您面临的问题要严重得多。我们还接到来自好利获得公司的起诉,控告您诈骗了他们两万四千八百九十比塞塔。”
“可是我,我……”
他做了个手势阻止我申辩,因为他还有更多的消息要告诉我。
“还有一个对您的通缉令,因为您从马德里一家民宅窃取了一批价值不菲的珠宝。”
“我没有……但是……”
听到这些消息,我太过震惊,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开始语无伦次。坐在对面的警长似乎对我的茫然了如指掌,试图让我冷静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别激动,别太使劲。我已经看过了你行李中所有的文件,所以基本上能把发生的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我也找到了您丈夫留下的信,或许是您的男朋友,或者情人,不管是什么,反正就是那个奥利巴斯,还有一份赠与您珠宝的证明,以及·一份公证书,说明那些珠宝的前拥有者正是您的父亲。”
我不记得自己曾随身携带这些文件。事实上自从拉米罗开始负责保管珠宝以后,我完全不知道它们在哪儿。如果它们真的在我的行李里面,那一定是我在匆忙离开大陆酒店时不经意抓进去的。一想到这些东西也许可以挽救我,我松了口气。
“请您去问他,问问我的父亲。”我恳求道,“他在马德里,叫冈萨罗·阿尔瓦拉多,住在埃尔默西亚大街十九号。”
“我们没有办法找到他,这里跟内陆的通信已经基本中断了。马德里现在非常混乱,很多人下落不明,有的被捕了,有的逃走了,有的正在逃,有的藏起来了,还有的死了。再说,您的情况更加复杂,因为这个控告正是来自阿尔瓦拉多先生的儿子恩里克,我记得好像是这个名字,您同父异母的兄弟,对吗?”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记录,“没错,恩里克·阿尔瓦拉多。似乎是几个月前,一名仆人告诉他您去拜访过,出来的时候神色慌张,还携带着几个包裹。他们推测包裹中就装着这些珠宝,并且认为老阿尔瓦拉多先生可能是一次诈骗事件的受害者,或者是被某种外力胁迫。总之,情节很恶劣,不过这些文件应该可以证明您无罪。
他从外套口袋中取出几个月前父亲在见面时交给我的文件。
“您还算走运,奥利巴斯没有把这些纸片连同珠宝和现金一起带走,可能他觉得这是一种补偿。他完全可以把它们销毁,断了你的后路。也可能是因为他走得太急,没有这么做。或许您该感谢他,正是这些东西令您免于牢狱之灾。”他有些讽刺地说。但是马上又眨了眨眼睛,似乎想收回最后的那句话。“对不起,我无意冒犯。不过我想在目前的状态下,您一定不会感谢这样一个害您到如此境地的恶棍。”
我没有回应他的道歉,只是虚弱地问了另一个间题:
“他现在在哪儿?”
“奥利巴斯?我们无法确切知道他在哪儿。可能在巴西,可能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也可能在蒙得维的亚。他登上了一艘阿根廷远洋轮船,但是这艘船会停靠好几个港口。而且他好像不是一个人走的,一起逃走的还有三个人,一个俄罗斯人,一个波兰人和一个意大利人/
“那你们不会去找他吗?不会去追踪他的线索然后逮捕他吗?”
“恐怕不会。他身上几乎没什么罪名,只有一张未付款账单,还是跟您一起分担的。当然,前提是您不因为他带走你的钱和珠宝指控他。不过说句心里话,我觉得您不值得这么做。虽然事实上这些东西确实是您的,但是它们的来历不是很明确,而您也正因为它们官司缠身。况且我认为我们很难再找到他的下落,这样的人一般都非常聪明狡猾。他们神通广大,很清楚如何从人间蒸发,然后就在地球的另一个地方用最不引人怀疑的方式重生。”
“可是我们正要开始一段新生活,一个新的生意,只不过还在等待对方的确认。”我结结巴巴地说。
“您是说教人打字的生意?”他再次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恐怕早就没有可能了,因为你们没有得到授权。阿根廷皮特曼学院的董事们对在大西洋彼岸扩展生意完全没有兴趣,而且早在四月份就给出了否定的答复。”他看出了我的一脸茫然,“奥利巴斯从来没告诉过您,对吗?”我想起自己每天带着希望去前台询问,急切地想要收到那封我以为会改变生活的回信。而拉米罗,几个月来从未跟我提起过他收到的这封回信!想要继续维护他的想法开始慢慢溶解,蒸发……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用仅存的一点力气说:
“可是他爱我……”
警长笑了,苦涩又充满同情的微笑。
“他这样的人都这么说。您看,小姐,您别再自欺欺人了,像奥利巴斯这样的人只爱他们自己。他们有时候的确充满爱意,慷慨大方,也很有魅力。但是一到关键时刻,关心的就只有自己的利益。见势不妙,马上抽身而退,为了不被人抓住把柄,什么都干得出来。这次您是最大的受害者,的确非常不幸。我不怀疑他曾经爱过您,但是当他看到更好的前程,您就成了他的包袱,他再也不想受您拖累。因此他抛弃了您,不再浪费更多时间。您没有什么错,但事已至此,我们也无力去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事。”
我不想再听他继续控诉拉米罗的爱有多么虚伪,因为无法承受那种痛苦。我更愿意回到实际的话题上。
“那好利获得公司呢?我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用力地呼出来,似乎在下决心提及一件令他非常不快的事。
“这件事更加麻烦。目前还没有什么明确的证据能证明您是无辜的,虽然我个人相信这又是您丈夫或者您男朋友,反正就是那个奥利巴斯导演的一出诡计。目前官方的说法是这样:您是一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您的公司从好利获得公司购买了一批打字机,但是没有付款就潜逃了。”“是拉米罗要以我的名义开一家公司的,但是我不知道……我不了解这个事情……我不知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