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坐在上岛的窗户边谁着林尚那本日记的时候,脑子里就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我还记得林尚说这句话时的场景,他站在校园的顶楼上,晨风将他的衬衫吹出一种耳鬓厮磨般的温柔。然后在我仍旧发愣的时候,他已经转过身盯着我:“乐遥,所有的伤痛和不堪都被埋葬在昨天里,今天的你,是崭新的你,你伸手就可以谁出一个新的未来。”
我的眼睛有一刻的失明,视线里一片白茫,然后林尚的轮廓慢慢浮现出来,我看到他几乎贴在我的鼻前,一双眼眸深邃如海:“以后不要夜不归宿了,你妈妈不担心,我也会担心的。”
我因为寒冷而冻得发僵的身体,渐渐有了复苏的温度。就仿佛现在,我摸着那本曾谁被林尚摩挲出痕迹的日记本,仿佛也能感觉得到他掌心传递来的温度,坚韧,美好以及信任。
时隔这么久,我才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内心,仿佛他正坐在对面,明明不好意思却非要故作镇定地告诉我,他是怎样大发善心收留了我,他又是怎样一步一步地喜欢上我这个大麻烦,又是怎样抵制住校园里的那些流言霏霏,还有怎样在我说分手后逼迫自己从一片心如死灰中慢慢活过来。
白纸黑字开始变得模糊,一滴眼泪啪嗒砸落下来,留下一滩水迹,却放大出那三个字,“我想你”。
手机铃声不知道响了多少遍,我才回过神来,低头便看到了屏幕上闪烁的钟越的名字。
“喂?什么事?”我抹了抹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你哭了?”他的音调陡然降落下来,随即又恢复如常,“托你的福,我爸昨晚凌晨去世了。”
我一愣,半天都没能消化掉这个消息,直到钟越又在电话那头咳了几嗓子,我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那么快?”
“不快啊,”他冷笑一声,“我还嫌他活得太长了。”
我捏着手机的手一紧,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我和我妈,似乎不久前她才说过我也盼着她死的话。
“下午会有媒体来,你打扮得好看一点。”
他三言两语通知完就要挂电话,我急忙喊住他,纳闷道:“我为什么要去?”
“我爸才死,你就要向大家说我们分手,是不是不太适合?”他的音调微微上扬,我竟然能想象出他同样上扬的嘴角!正在我腹诽连连的时候,他接着又说,“你昨天很乖,所以你妈妈的事情也迎刃而解了,今天会不会再出什么岔子,就看你表现如何了。”
“我操你大爷!”我终于忍不住飙出了脏话,挂了电话仍旧愤愤不平,捏着拳头想逮到人就送上一拳。然而待冷静下来,想到钟谁事的死不知道是不是被我气到的关系,我有些心虚,决定还是去一趟。
02
我直接打车到了金源大厦,钟越的车悠悠然地开到我面前,他摇下车窗,支起胳膊眯起眼睛看着我:“亲爱的,你还真长了一张旺夫脸,现在钟氏集团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落到我手中了。”
要是我能想到去照一下后视镜,一定能够看到当时的自己脸色一片青白。我看着面前这个不可理喻的疯子,抬腿狠狠踹了一下车门,然后勾起嘴角慢条斯理地坐进去,再将车门狠狠地摔上。
他也不在意,瞥了我一眼便踩着油门冲了出去。
是那个说我像招财猫的女人迎了上来,黑裙黑鞋,衬得肌肤雪白,若不是上了年纪,一定也是个丰姿绰约的美人。钟越一把抓过我的手,暗地里使着劲儿将我往前拖,看到她便低头叫了一声:“姑姑。”
我也跟着叫了一声,她微微勾了下嘴角,眼睛里却没什么精神, “来了就好,进来吧。”
迎客厅里站着不少人,大概都是钟氏集团的老骨干,钟越也不给我一一介绍,拉着我坐到了一旁,然后吩咐人上茶。
一旁有一道视线紧紧地黏在我身上,抬眸,便看到了那天剜我一眼的男人。眉毛浓黑,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狠劲儿,仿佛一把利刃,我急忙移开视线。
而他却捧着茶走了过来,左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有一点显目的血红。他也不看我,只是对着钟越说:“阿越,带她去看过你爸了吗?”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钟越略显不耐烦地背过身子,想了一会儿又转过来,“二叔,我爸的死因就这样确定了?”
“那不然呢?”二叔的眼睛顿时凛了起来,“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在外头疯了这么多年,知道回来看看你爸吗?”
钟越站起身直直地盯着他半晌,就在气氛有些僵持的时候,他突然扭头冲我一笑:“乐遥,去不去看死人?”
我被他这一句话吓得心惊胆战,只得附和着站了起来。他上前紧紧地拉住了我的手,掌心已经潮出了汗来,指尖却仍旧冰凉。我迈着小碎步跟上去,挣扎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你没事吧?”
“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待会儿有没有事吧,等你看到我家老头那个死样子,看你怕不怕。”
跨进灵堂的时候,就看到了摆在遗像后面的那具穿戴整齐的遗体。我不明白为什么钟家在医院的时候没有把钟谁事推进太平间,反而特意接回了家,让他重新睡在住了一辈子的地方。
钟越仿佛洞悉我的想法,看着我解释道:“我不相信他真的是病死的。”说着,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虽然我的确很盼着他死,但若是就这么糊弄过去,钟氏集团这么轻易地落到我手上,我觉得挺没意思的。”
“你变态!”我瞪了他一眼,也没有留意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便迟疑地向那个人走去。
我不是没有看过死人,外婆死的时候我便见过,脸是干瘪的,老年斑在那一刻格外突兀,浑身冰凉,一点点温度都没有。我并不害怕,只是觉得茫然,不知道生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不知道他们躺在那里的时候,还能不能听到我们在说话,会不会觉得这么一直躺着会腰酸背痛,会不会觉得坐不起来很难受。
突然我就想到了林尚,我很遗憾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程程说他是笑着走的,一如既往的温暖。
“喂!”钟越的声音突然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我浑身一抖,回过头狠狠地瞪着他,他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姑说今晚我俩守灵,怕不怕?”
“怕才有鬼!”话一说完,我便感觉到周身一股冷飕飕的感觉。
03
下午记者采访的时候,程程来了电话,仍旧是那个改不掉的大嗓门:“我的小祖宗啊,你在哪儿啊,你怎么还没到医院,坤子跟我说他突然有事走了,我现在也去不了,咱不能留犀利哥一个人呆着啊!”
“你怎么去不了?”我避开吵闹的采访现场,绕到一旁清净的地方才问。
“你忘记啦!我今儿个要去给我新店找人手呢!”
“你什么时候又开了个新店?”我怎么压根没听说过?
“操,我以为我跟你说过呢!反正你赶紧去吧,我忙完再跟你解释,哎呀你还别说,真有不少帅哥来应聘哦!”她嬉笑着挂了电话。
我却犯了愁,扭头看着那头蜂拥而上的记者,脑袋开始嗡嗡作响。要是这个时候我逃了,不知道钟越能打击报复我到什么程度!谁了一遍通讯录,只得打给祁嘉。
“乐遥?”她的声音有些不寻常,却又听不出到底哪里不寻常,甚至还笑着跟我唠嗑,“我妈昨晚回来还在念叨你,说看到你回国了,让你来我们家吃饭呢。”
我嘿嘿笑了笑,直接切入正题:“有空一定去,你呢?今天有空吗?学校没课吧,能帮我个忙吗?”
报出周律的病房号后,我松了一口气,收起电话朝着钟越的方向走。连屁股都还没挨着板凳,就有记者冲到了我面前,一脸兴奋地问我:“听说钟公子已经向你求婚了,那你觉得自己真的能嫁入钟家吗?”正在我纳闷他这话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又更加兴奋地问,“听说你母亲在夜总会上班,不知道会不会对你们的婚事产生影响呢?”
我只感觉到脑袋里轰地一下,影响类似谁子弹着地,炸得整张脸都在发麻,脑子跟当机了一样,半天都缓不过来。还是钟越救急,拉住我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十指交握住,看着那个记者笑眯眯地说:“对于我未婚妻的事情,难道我不比你们知道得清楚?若是有影响,怎么存在求婚的事情?”
现场哗然,镁光灯亮了不知道多少次,我渐渐觉得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有嘈杂的人声,最后这些声音都变成了一片嗡嗡声。
我并不介意别人知道我妈的身份,因为我从没把她这个人当过妈,所以她是不是卖的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可是当这些都暴露在全世界人的眼前的时候,我并不为自己觉得可耻,而是不知道她会面对些什么,又能够承受什么。当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一阵阵的恐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就如河水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条裂缝。
钟家很快结束了这次记者会,钟越几乎是拖着我回到了房间。门“嘭”地一声被关上,我条件反射一样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瞪着他咬牙恨道:“是你对吧!你凭什么把我妈的事告知天下!你有什么资格!钟越你就是个人渣!”
我伸手抓到床边的台灯摔了过去,他一个跳脚,暗骂一声又重新走到我面前,不谁反笑:“林乐遥,你也忒小瞧了我,是我又怎么样?你能拿我怎么样?我只要动一动手指头,就能让你的世界谁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