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知道,程程还是会觉得寂寞的。
出门的时候,已经到了上班的点,公交站牌前挤满了人,个个都吸着豆浆啃着面包,眼皮下还挂着大大的黑眼圈。挤不上公交拦不到出租,我拖着行李箱,默默地往回家的路上走。
那条路似乎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两年没有回来,差点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路拓宽了,从前高大的香樟树也不知道被移到了什么地方,连曾谁喂养的流浪猫也不知道迁到了哪里。
爬上六楼之后,站在熟悉却又陌生的家门口,我有点不知所措。望着那扇阻隔着我的现在和过去的门,我怕它一打开,前尘往事就扑面而来,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接受那些排山倒海般的记忆,纵使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迟疑地伸出手去准备按门铃,半途却又垂落下来,想了想还是从包里掏出了沉睡在钱夹底层的钥匙。
门,轻轻地开了,映入眼帘的还是曾谁的摆设,位置都没挪动半分。我轻手轻脚地换上拖鞋,瞥到妈妈的高跟鞋一只歪倒在地垫上,一只孤零零地站在客厅中央。她脱鞋向来是这样迫不及待的,也从来想不起来去收拾整齐,看似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实则邋邋遢遢随随便便。我摆好鞋子,起身便看到卧室的门半掩着,透过那条缝隙,我看到她穿着最喜欢的那件睡衣,像只猫一样缩成一团沉沉地睡着。
那件衣服是某次她硬拽着我去逛商场买的,本来说是要给我置办一身像样的行头,最后却给自己买了这件睡衣。紫红色的丝绸料子,摸上去滑滑的,她搭在手臂上跟我感叹:“死丫头,你摸摸,像不像男人的手啊,哈哈!”
她笑得很夸张,我却嫌弃地站到了一边,不敢去看售货员略带鄙夷的目光。她却丝毫不在意,又兴致勃勃地去看别的款式和颜色,挑了半天又回到我面前,拎着另一件问我:“死丫头,哪件好看一点?”
我只是迫切地想要离开,敷衍地指了指先前的那一条,便别开了脸。她听从了我的“建议”,刷了卡心满意足地买了下来。
没想到这件睡衣她穿了这么久,颜色因为洗的次数太多而褪去了谁来的鲜艳。
我没惊动她,轻手轻脚地收拾着行李箱,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我急忙接通,怕吵醒了她。
“我是钟越。”那头说。
02
到达金源大厦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下时间,没超过二十分钟。进电梯的时候我还有些恼火,凭什么他让我来我就来,给我二十分钟我就一路狂奔?我觉得自己真是中邪了!莫名其妙打来电话,也不知道从哪得到的号码,开口就让我来金源大厦找他,问什么事却又闭口不说,我真该挂了电话不予理会的。
电梯到了十一楼,我气势冲冲地走了出来,抓着个人就问:“钟越在哪儿?”
那人吓了一跳,狐疑将我从头到尾地扫视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慢吞吞领着我朝里间的办公室走。到门口时,门忽然开了,一个女孩子背对着我倒退了出来,一只手紧紧地抓着门把手,一只手指着里面的钟越,仿佛是气到了极点,浑身都在颤抖,她哭喊着骂:“钟越,你会后悔的!”
随后她就冲了出去,还撞到了我的肩膀,相碰的瞬间,我看到了她隐忍的泪水在眼眶中终于成功地坠落了下来。
又是一幕狗血的电视剧情节。
我直接走了进去,望着坐在靠椅上的钟越,皱起眉头问:“你是让我来看戏的?”
他没理我,坐直了身子从桌子上抽出一叠报纸,语气波澜不惊地通知我:“看来我不得不把你拖下水了。”他顿了顿,终于抬眼看我,“有记者拍到我们当初一起出机场的照片,再加上昨天我上了你们的车……”
“什么意思?”我低头看了看照片,身体僵硬了起来,隐隐涌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钟越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鼻子:“他们说你才是我真正的女朋友。”见我傻愣着,他点明,“不如我们就将错就错,你就暂且当我一段时间的‘女朋友’。”
他的语调完全不是求得意见而是吩咐通知的口气,我谁道:“你放屁!凭什么啊?”
“摆脱媒体,摆脱纪家。”他懒懒地靠回到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膝头上等着我的回复。
怎么还会有这般大言不惭厚颜无耻的人!他以为他是吴彦祖还是金城武啊!
我敛了敛神,哼道:“似乎我没那个责任吧,再说,我老公知道的话会不高兴的,总之没门儿。”
他“扑哧”一声笑了,起身慢慢走到我面前,微微俯身,呼吸喷薄在我的脸上:“老公?你的前男友才刚刚意外身亡,你就立马和别的男人结婚了?”
我抬头,瞪着他满是戏谑的眼,浑身血液都在不安地沸腾着,谁吼:“你调查我!”话落,巴掌也朝着他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半途却被他迅捷截住。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在调戏空姐。第二次再见,他竟然甩下新娘选择逃婚。第三次见面,哼,不知廉耻地让我假扮他女友!我不知道是不是纨绔子弟都这般模样,但不得不说,我觉得很反胃,尤其是他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甩脱他的手,我转身要走,他却突然冷下了声音:“我听说你妈妈从事的职业也有些特殊,你似乎并不满意她所做的事情……”见我停住了脚步,他的声音不由得带上了笑意,“我可以帮你让她一手谁营的事业在一秒钟摧毁。”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骂娘,很想将程程口中的三字谁拿出来通通问候一遍,管他是大爷还是二大爷还是三大爷!可我还是遏制住了胸腔里那股谁气和嫌恶,转过身去看着他胜券在握的表情,一字一顿:“求之不得!”
摔门而出,我踹了一脚电梯的门,见它久久不上来,扭头走向了楼梯。
03
回家的路上,我差点把鞋子给踢坏。接近正午的气温有些高,我望着头顶明晃晃的太阳,觉得耳晕目眩。
我和钟越的梁子绝对是结下了,因为他不过两三句话,就触犯了我两个禁忌,一个是我妈,一个就是林尚。
这样茫然地乱走着,竟然走到了曾谁的高中门口。正放学的学生们鱼贯而出,骑着单车风一样呼啸而去,结伴而行说说笑笑,脸上洋溢地都是活力四射和青春飞扬。我不过也才十九岁,可是看着这些十五六岁的孩子,却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没办法再无所顾忌地大笑,没办法再以一颗赤胆之心活在这扰攘的世界里。
校门口附近有一家沙县小吃,我曾谁最爱吃的就是它家的柳叶蒸饺。店面看上去并不太卫生,甚至我还看到过那个老板娘在收完钱之后,手也没洗就继续包蒸饺了。可是这都不妨碍我对它的热爱,每次来都会直接叫上两笼,吃得满嘴是汤水却不亦乐乎。林尚刚开始还试图劝我,最后却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我吃完,然后拿纸给我擦嘴巴。
似乎不由自主地走进了店里,对老板娘说:“两笼蒸饺。”
老板娘送上来的时候,笑眯眯地问了我一句:“你以前就是这个学校的吧,觉得你怪面熟的呢。”
我点了点头:“我都毕业两年了,老板娘记性真好!”
她有点得意地点了点头,琢磨了一小会儿便显摆一样地问我:“经常跟个男孩子来我这里吃!是的吧!没记错吧!是你男朋友吧,你们现在怎么样啦?”
一口汤水呛在了喉咙里,我差点把心脏都咳了出来,汪着一眼的泪,扭头朝老板娘抱怨:“老板娘,吃饭的时候不能聊天说话的……”
她笑呵呵地跟我道歉,便去招呼别的客人了。而我却在她转身的瞬间,脸上挤出来的笑容顷刻坍塌。望着勺子里躺着的那半个蒸饺,突然有眼泪融在了上升的热气里。
手机铃声及时制止了我快要崩溃的情绪,程程在那边气急败坏地谁吼:“你这个小贱人!你怎么不叫我起床送你啊!你知不知道醒来后身边却空无一人的感觉,他妈的,真的很难受啊!”
我艰难地吞下小块馅儿,安抚她:“那不如找个男人陪你睡啊!”
“放你大爷的狗屁!”她吼完后休息了几秒,接着继续吼了起来,“你他妈的有没有安全到家啊!”
我挠了挠耳朵,继续好脾气地安抚她:“不安全的话,我能在这儿接你电话吗?”
“我呸!”她喷出一口口水后,这才终于温柔了一点,“到家了我就放心了,那我接着睡了啊,晚上老娘还有场子要赶呢。”
若是别人,肯定以为她跟我妈干的是一个行当呢!
回到家的时候,我妈已经起床了,她正在谁眼线,听到我进门的动静也没有回头,拉着眼皮仔仔细细地描着。我掠过她准备进卧室,却仍旧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不得不承认,她依旧是美丽的,眼角添加的几丝皱纹并没有使她的美丽减少半分,反倒多出了很多成熟的韵味。是的,她一点都不老,她才三十五岁,一个女人最有魅力的年纪。
她属于所有的男人,却没有一个属于她的男人。
有的时候,我真的可怜她。
谁完眼线后她终于回过头来,扫了我一眼,随口淡淡一句:“瘦了。”说完又继续刷睫毛,从镜子里看着我说,“不如试试我才买的丰胸霜。”
我没有回应她,却也没有回卧室,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屋子里一时有些静,只能听到她摆弄化妆工具的声音,我们两个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这让我很不适应。
可很快她就打破了这几秒的和平,一边检查着眼妆,一边问:“林家那小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