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也不知道是股什么力量驱使我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写下三个大字“林嘉芙”。我滔滔不决地讲了半个小时,我甚至忘了我讲了什么。在演讲的过程中,我看着下面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和期待的神情,突然就想起了童年时在老家上小学的一个六一儿童节在学校舞台上表演舞蹈的情景。 他给我打电话约我晚上在北门门口见面,我拒绝了他。他说自从那天在河边散步之后,他想了许多,他希望我们能当真正的男女朋友。“我当时很害怕,我知道你知道了我的害怕,我没想到你那么镇静,我觉得我那时候才对你有了了解……” “别说了,真的……”我觉得特没劲,他对我重视了,我反倒觉得无趣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不,你没错,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放下电话,我根本没有心情再写作业,只好打开日记,开始写日记。他从我的日记里消失了,那本日记的后半部分就只剩下陈宇磊的存在。 他又来过几次电话,甚至站在我家楼下的传达室等我。和他一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变得那么快,那么绝情。 我太烦贾佳了。十分钟前,他向我借语文课本抄字词,我递给了他。过一会再向他要的时候,他发现书桌上没有本了,就特不耐烦地说:“你拿走了吧,还回头找什么呀。”这时,他身后的程鹏把本递过来:“不好意思,刚才我拿走看了看。”我刚把本放到桌上,贾佳突然把作业本抢了过去。我着急地说:“给我,我也得写了。”“哎呀,让我抄抄怎么了?”他阴阳怪气地说。我不同意,坚决要本。他好像受了什么侮辱,把本子抛过来:“给就给,什么呀,小气鬼,你们一家都是小气鬼。” 我忍着气,不理他,接着写作业。没想到,这事还没完,他一直在后面唠叨着,大概是看到了开着的窗户,就像找到了把柄似的:“嗤,忘了前天自己还发烧了吧?”说着,“啪”地一声关上了窗。我在前面写作业,他就在后面发泄,好像是要让全班同学都听见。 我回过头,“贾佳,你能不能别闹了?你就这点本事啊?” “烦死了!我这点儿本事还比你没本事强呢!”望着他那张好像受了多大委屈的、“弱者”的脸,我真不明白,他是不是一生下来就是这样,还是后天受了什么刺激。 “我真可怜你,真的。”我故意一字一顿地冲他说。 他愣了一下,拿了一本书拍了过来,正触着我的鼻子,我的鼻子很快痛起来,钩起了我潜在的暴力倾向。我的心像被一团烈火焚烧着,如果不是在学校,我真想抽他一耳光或者当头浇他一盆凉水。 “怎么了怎么了?”我们的争吵把实习老师给招了过来。贾佳一看到老师,立刻来了精神,像个真正的受害者一样诉起苦来,简直是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嘛!我接着就反驳,那个看上去面黄肌瘦好像刚从学校毕业的小老师不知所措地劝解了几句,背着手就走开了。 “傻逼,傻逼!”老师一走,他就在我后面狠狠地踹我的椅子。 早晚有一天,我会报复。我边在日记本里写他的恶行边在心里诅咒发誓。 刘颖的信 林嘉芙妹妹: 下周五就是仲秋节了,我们正忙着排演仲秋文艺晚会,姐姐做主持人,因为还要写台词背台词,认识演员,安排节目,所以忙得天昏地暗。我们准备在八月十五那天吃烧烤,知道烧烤吗?就是几个人围着一个小铁炉烤羊肉串吃,烤尤鱼吃,喝啤酒,唱歌。男生呢往往喝得东倒西歪,尽兴而归;女生则轻啜饮料,笑谈古今。还有啦,这几个周末里,总有男孩子过来和我谈天,请看录像电影、跳舞。唉,姐姐烦得很,实在不爱去,他们就在楼下磨啊磨的不肯走,我只好跟他们随便聊聊,最后才走了。 我还有一个弟弟,今年十七岁啦,比你还大四岁,前天刚刚去上学,考上兰州的石油学校,学四年毕业。他念了四年初中,是个很听我话的乖男孩子,且聪明漂亮,本来我以为像他这样的男孩子,会不听姐姐的话啦,特别调皮啦,害怕他会早恋啦,结果呢,他安安静静地上完初中,去念中专啦。所以我特别喜欢他。我的意思是你也要做个乖乖的女孩子,尤其要听话,才会讨人喜欢。姐姐最喜欢你的活泼热情,希望你很乖,好好学习,将来念大学,你会发现许许多多令你开心的事,在大学里你会忙得团团转,你可以跟男同学出去爬山,跟女同学去逛大商场。 谢谢你喜欢姐姐,姐姐也喜欢你! (对了,告诉你,昨天傍晚我去海边正好落潮,那景色真美。) 远在海对岸的姐姐刘颖 “祝你周末快乐,天天快乐!”做值日的时候,我望着窗外的美丽的夕阳,一时兴起写了张纸条给王姗姗。 她看完字纸上的字,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嘲笑又像是无奈:“我也希望这样,可惜不可能。” 看着我不解和失望的脸,她又走过来,带着怜悯的语气对我说:“林嘉芙,我知道你喜欢幻想,我也喜欢你写的话,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她总是连姓带名地叫我,让我感觉很严肃。 我没说话,在心里驳斥着她。我隐隐知道她的意思,是啊,都初二下半学期了,快乐确实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每个人都感到了初三毕业考学的压力。尤其是每天早晨上学的时候,黑压压的楼道里竟然都站满了等开门的学生。只有班长和副班长有钥匙,有时候他们稍微来晚一点,就要面对来的早等门的同学的指责。每个人都想利用早上上课前的时间复习功课或者搞点人际关系,我则利用这段时间来思考学生会体育部的活动如何开展,作业我早就不当一回事了,仿佛就像红小兵一样,学生会一号召就冲出去。我们成功地组织了几次排球比赛,我的精力全部用在如何印制海报和怎么安排比赛宣传上。 时间在我的心中陡然珍贵了许多,都用分钟来做计算单位了,什么“开会提前一分钟”、“早到校二分钟”,总之忙得受不了。还好不用没事干了,每天“海报”、“干事”挂在嘴边,也不知以前还特陌生的词是如何被咀嚼熟的。 我们的课业渐渐繁重起来。过多的课外活动令我应接不暇,也让白茹对我大为不满。她警告我学生就应该以学业为主,不要总想着搞什么学生会,一点用都没有,中考的时候也不加分。她说她的,我干我的,我们势不两立,各自为王。跟老师顶撞是没好处就像跟家长作对没好处一样,幸好白茹从来不管我们这些整牙同学的请假。 每周一、三晚上最后两节自习课我都要去附近的解放军总医院矫正牙齿。那个医生好像挺喜欢我,每次我去他都围着我团团转,说话也轻声轻气,和一般牙医给我留下的的印象大不一样。有时候我去早了,穿着校服带着满脑子算术题和化学公式坐在楼道的长椅上和一堆形形色色的病人等着看牙,总感觉医院比学校还能让我更轻松点儿。 1996年深秋,《中国青年报》用一个版面发表了一篇关于《社会需要心理服务,心理服务有待提高》的文章,里面提到了一个中小学生心理咨询热线,我如获至宝,把这篇文章剪下来,贴到了剪贴本上。 我播通那个热线,一位叫B5的心理咨询员接待了我,从以后,每次我都找他听电话。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出于纪律和惯例,他没有告诉我他的真实姓名,只说他是北师大的学生,做心理咨询员是义务工作,只是出于爱好。 我竭力回忆,但对B5的记忆却仿佛消散怠邑,就像冬天在玻璃窗下用手指划出的图案一会就不见踪影。我们当时都说了什么?我是如此幼稚、彷徨而又固执万分地向他倾诉,而偏偏得到了珍重的对待。那些少年时的言语每当现在回想起来我就忍俊不禁。 也许我能找到当年我们录音对话,我也不好意思听。 中午,作为宣传委的我照例给班里同学每人发一份《中国初中生报》,回到座位上开始阅读时,我突然发现,第四版的右下角正是我写的文章!看着同学们安静翻阅报纸的样子,我紧紧咬着下嘴唇,生怕让自己的兴奋流露出来。那篇文章我没用自己的学名,也没用我在“小集团”中的艺名,而是引用了一位著名女作家的一篇著名小说中的著名人物的名字。由于下面即将讲到的原因,这个笔友我用了一次就作废了。我想除了张科她们能看出端倪以外,其他人不会猜到是我,只是在作者名字下面有一行介绍:北京市玫瑰学校学生。 张科一下子冲了过来:“行啊,这是你写的?” “嗯。”我矜持地答道,不想表现得太露骨。 王姗姗也围过来:“不错啊,我以后也应该锻炼着写写东西,说不定中考还能加分呢!——开玩笑,我特怕写作文!你现在跟他关系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我说,“文章里最后一段我不都写了吗?” 我以为陈宇磊不会知道这件事,可他还是知道了。 “你写的文章我看了。”他说。我大为紧张,哪知他接着说:“写得不错,挺好的!” 正如我小说里写得那样,我们仍然心有默契。和小说写的不同的是,我明显感觉到正是这篇文章,提醒了他我对他的爱恋,让他开始发现了身边还有一个人经常关注着他、在意着他。我写那篇文章的目的只是告诉自己,这段青春故事在我心里已经结束了(虽然在他心里尚未开始),而陈宇磊却更明确了我的追求,说不定还觉得我这求爱方式大胆、与众不同。 他该不会觉得我现在还应该无条件地爱着他等待他的垂青吧?他们班同学也知道了有个初中女孩暗恋他,还在报纸上登了篇文章出来,我再也不好意思去高中教学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