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上人是谁?” 放下贺年片的一瞬间我真想放声大笑——如果她要是觉得这样能打动我可就太傻了。 寒假,院里贴出了一张“寒假冬令营”的告示。活动的房间就在地下室,无非就是写作业、看课外书。看冬令营的解放军叔叔说希望我们把课外读物捐出来,我响应号召,捐了一本我最喜欢的《高山下的花环》。看着他把书放进书架,我有点后悔了,真希望以后来的小孩能珍惜这本书。我去过几次,也就不再想去了。 雨开始约我去他家玩。他妈很喜欢我。当时并没有见过他们的父亲。总之,风、雨、他们的妈妈,构成了他们的家庭,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我几乎隔一天就去一次他们家,他们经常带我去他们妈妈的单位玩。我常常在那里一玩就是一下午,等到天擦黑才骑自行车回家。我常常去他们家,很大一部分动力就是因为我想看见风。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在家里得不到的温暖都会在那里得到。他们的妈妈会给我们做饭吃,甚至还带我们在外面吃过饭。还记得在外面吃饭时,风开玩笑地说:“嘉芙,我妈特喜欢你,可能想让你以后当她的儿媳妇。”我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然后雨问我:“你有英文名吗?”我说:“有,叫Linda。” 那时候,同学之间不仅流行起英文名,甚至连日文名每个人都有几个。那时我们受日本漫画影响非常大。 我跟雨经常聊天,他在我心里就像小弟弟一样。他们双胞胎差别那么大,风很严肃,常常冷着脸,看起来比雨成熟多了。我感觉我有点喜欢上了风,我甚至帮风抄英语作业,让他好有时间跟客厅和雨一起看电视。雨进来看到这一幕,酸溜溜地说:“林嘉芙更喜欢我哥。” 我最后一次去他们妈单位时,仿佛是个标志,标志着我和他们无忧无虑的友情已经到了尾声。那也已经是寒假的末尾了。风穿着蓝色的毛衣,我说:你穿这么少,不冷吗?风好像有点不耐烦,他在我的注视下稍显局促,他说我不冷,我冬天连毛裤也不穿,只穿秋裤。我现在就穿着秋裤。风还问我害怕什么动物,我说可能是蛇吧。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造出这种一无是处的动物。如果是现在,我可能会替它想出一个存在的理由——可以做包啊。蛇皮可以做鞋和包,隔几年就流行上一回。鳄鱼皮也有同等功效。这是我能想到的蛇和鳄鱼存在的唯一理由。 风一边躲闪着我的注视,一边说:我害怕蜘蛛。除了蜘蛛,我什么也不怕。他还讲了一个有一次他遇到蜘蛛后他怎么害怕的故事。这在我听来有点小提大作了,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看上去特强大的风会害怕这种小东西。在我看来,只有心灵脆弱的人才会害怕这种小东西。对,就是心灵脆弱。不要让我解释,我觉得这个词很合适。过了一会,风说:你下次再也来不了这儿了。(为什么“我”再也来不了这儿了?)我一愣,心像是碎掉了一样,我说:为什么?他说我妈要换单位了,我们以后再也不能来这里了。 这以后我还去过几次他们家。那段时间我大约是隔一天去一次。我为自己能在寒假找到一件经常能贯彻去做的事情感到欣慰和幸福。我还记得自己在去他们家的路上,骑着自行车的惬意的心情。我们离得不远,都住在玫瑰学校附近。到他家楼下开始爬楼梯时,我会散开我的长发。在初二以前,我一直留着长发。 他们的生日就在寒假,差一天,风只比雨大几个小时。这几个小时就是界线,他们因此是两个星座的人。性格也不一样。我送给他们一件玩具,希望他们看到玩具就能想到我。之所以没有给他们分别买礼物,是因为我没有那么多钱。 他们接触的那些朋友在老师看来全是坏孩子,我尽量不让任何人看出我对风的喜欢,怕引起他们那帮朋友的嘲笑。开学后有天下午去他们家,沙发上还坐着几个他们的朋友,基本上我都不认识,有一个是高年级同学,剩下的都是外校的。雨向他们介绍我的时候,有个看上去特骚的女孩一直盯着我,我很不自在,觉得和他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 那个冬天,我去风、雨家的频繁程度不亚于去维多利亚家,我不由想起维多利亚家里的化妆台上堆得满满的东西,而在风、雨他们家的化妆台上,我所能看到的只是一支口红。他们的家里空荡荡的。 红孩子 第三部分 第四章 多云有雨(1) 寒冬像是一瞬间过去的,迎来了早春。新的学期一开始,雨和王沛沛等一些同学就被分到了外班,孔晶晶则因为校外打架被学校送到了工读学校。别的同学丝毫未受影响,又进入了繁忙而正常的学校生活。 校园里首先盛开的是白玉兰,紧接着到处都开满了迎春花和桃花,不知名的小灌木上面也开出了朵朵小黄花。整座学校的色调从墨绿色转为了嫩绿色。去操场上体育课时路过初二学生的教学楼,想着他们把头伸向窗外就能看到姹紫嫣红,我就不禁有点嫉妒。 我经常在楼道里遇到风,每次见面,我们都冲对方笑一下。我从来没对王姗姗她们说过我喜欢风,他是藏在我心里的一个小秘密。 开学后二个星期左右,风在楼道里拦住我我,有点害羞地开口说:“林嘉芙,明天中午你有空吗?” “有啊。”我的回答令自己也觉得太过痛快,像是期待已久。果然,风很高兴地说:“那明天中午去我们家吃饭吧,有个哥们过生日,我妈也想你了,你可一定要来啊!” 这个邀约是如此不比寻常。这是第一次风开口约我,以前从来都是雨来叫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来开口。尤其是最后一句话的急切,令我既兴奋又有些疑惑:风怎么一反常态,对我重视起来?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自从开学后,我就很少再也没去他们家玩过。 第二天中午放学后,我正收拾课本,准备离开教室去找风和雨,就听见雨站在教室门口喊我的名字,我连忙走过去,还没等我开口,他就急急地说:“嘉芙,你今天千万别去!” “为什么?”我特别奇怪,不知道出什么事儿了。 “别问了!真的,算我求求你了,你别去。我哥跟楼下等着你呢,我一会儿跟他说你有事不想去了。别问我为什么,你以后就知道了。”说完他就跑了。 那天我在教室里犹豫半天,终于没有去他们家。我拒绝了王姗姗陪我,一个人从北门回的家。直到现在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当时我答应了雨而不是风?也许是潜意识里我一直把雨当成一个需要保护不能伤害的对象。这是他对我提出的唯一一次请求,也是我为他一直默默喜欢我而唯一能做的事。 我没有去找风解释,怕他知道了真相和雨生气。风从那天起就没有再搭理过我,每次在楼道里遇见他,他都冷冷地看着我,有时候还一边和身边的女生嬉笑打闹一边看着我下楼,明显就是给我看的。雨跟他正好相反,看我的眼神多了一些畏缩和同情。 我憋了一个星期,心里塞满了沉甸甸的不解和思念,终于忍不住要找风谈谈了。那天他还在楼道里,旁边站着几个女生。我走过来的时候他正夸张地搂着那个女生的脖子。我快速地走向前,声音有点嘶哑地说:“今天晚上放学后,我在后楼楼道口等你。” 放学后我早早地到了后楼楼道口。白色的栏杆是回旋式的,平时很少有人路过这里。我一边等,一边担心,担心他不会来,担心他来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有许多话一直堵在我嗓子边,我口干舌躁,心潮汹涌。 一层的斜梯下,我静静地站在那儿,雨走在第一个,吹着口哨从楼上走下来,很青春很开心的样子,看到我,似乎吃了一惊。他们那一帮哥们儿也陆续走下来,风夹在中间,看到我,微微皱了下眉。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能再犹豫了。我向前走了两步,对他说:“我想跟你谈谈,到那边去吧。” “就这儿吧。”他没动,冷冰冰地开口道。那些人退到楼后面去,雨蹲下整理书包,脸似乎红了起来。他在想什么?我问自己。风的眼神如此淡漠,我有点看不清。我无意识地望着不远处推着自行车、三三两两放学回家的学生,望着校园里的树,阳光像水一样蔓延在我们之间。我觉得冷极了。风又用那探询与审视的目光看着我,我感觉这就像一场演不了的戏。 “什么事儿啊?”他站在台阶上,不耐烦地开口道。 我一听他的口气,就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可能那天真如雨所说是个“陷阱”吧?不然风的感情怎么变得这么快?我到底该说什么呢?我不断催自己,快说呀,这种机会以后不会再有了,可从何说起呢?是不是我一直在自作多情?为什么我们不再是朋友了?我张了张嘴:“为什么……”啊,这是什么话,三个字风怎么会听懂?可除此之外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泪水已经涌进眼眶,我得稍稍抬起头才能压抑住。 “为什么?什么叫为什么,世界上没有为什么,为什么跳楼,为什么上吊啊?”他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讽刺地说。 “哈哈!哎哟嗬……”他旁边的哥们都笑了起来。我忍住不去看他们,我那尽全力酝酿出来的胆量和自尊一下子被淹没了。 风,风!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那漫长的几秒钟,我感到浑身无力,轻飘飘地站立不住,可我还在细细地瞅着他。他的下巴还是那么尖,眉毛弯弯的,靠近眉心那儿有点小伤,是和人打架打的吗?我的心里一阵绞痛,他的那么多的故事自己毕竟不知道,并且永远不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