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有回上课走神突然发现她正站在我身后,她用教鞭轻轻敲了一下我课桌,吓了我一跳。 那会儿我们班有位大队长,全年级可就这一位。她长得又高又好看,学习又好,不知怎么的就有了风言风语,学生都说她转来之前曾经留过级。到现在她的面容已经模糊,就记得她长头发,胳膊上别着三道杠。 我们趴在教室门口看了一会,一位男老师走了出来,问我们干嘛来,我们都说过来看看,原来在这上学的。“你也是啊?”他看着我,让我有点不好意思。“她现在在北京上学呢!”他们对他说。 我们慢慢走出学校,回村的路上在附近的中学操场上看到正在打篮球的几个小孩,都是认识的,也就停下来说了会儿话。 现在我真想令时光停止或者倒流,就像村边的那条河水,从小我们就在河里洗头游泳,现在没人在河里洗头洗澡了,可河水一直流淌不息。河上的那座通往邻村的小桥被冲断了几次,后来没补,就那么断着停在河面上。 舅舅的形象在我心里一直特酷。八十年代末他烫着卷发,戴茶色蛤蟆镜,斜坐在摩托车上的身影潇洒无比。我五、六岁的时候,舅舅在考高中,他的房间就在厨房旁边,我常常去他屋里的壁橱里偷姜糖吃,就是那种黄色的姜片上洒满白糖,一动就往下掉糖。吃多了就胃疼。他的小屋里就一张床一个床头柜,昏黄的调子,像农村下着的春雨。暗暗的,淅淅沥沥,滴滴答答。 现在他家的双胞胎都已经两岁多了,一男一女,总是哭闹不停。而我留在记忆里的还是我是一个小不点儿,每天缠着舅舅带我玩。有一回他骗我说地里有种虫子一只可以卖五块钱。五块钱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可是笔巨款。我钱迷心窍,立刻开始挖。我挖了好几只,让舅舅带我去卖,他哈哈大笑说逗我玩,气得我几天没理他,没他陪着玩心里又空落落的,只好把绳子拴在两棵树中间开始荡秋千,一荡一荡,不知道在想什么。现在一转眼舅舅的孩子都能满街跑了…… 就像四季总是如此分明,我也不知为何记忆里的极乐总是发生在夏天。可能是因为那是我们在天气干躁、阳光明亮、雨份充足的北方。地图上甚至找不到的小农村,离海近,村子四周是农田和丘陵,前面有连绵起伏的山脉。出产大理石和黄金,最常见的花是月季。在我们以前住过的小院子里种着缠绕着盛开的小朵白色和淡粉红色的蔷薇花,不像月季这般大家闺秀,反倒有种羞涩的情怀。墙边种着棵石榴树,我喜欢它们艳丽的橙色花朵,常用它们和凤仙花一起来染指甲。姥姥家的葡萄架每年夏天都长得枝繁叶茂,每年我们都坐下下面吃葡萄。现在这个院子给了舅舅,他们不擅常打理,院里有点荒芜,葡萄架也干枯了,姥姥姥爷却不觉得怎么可惜,他们就是这样自然、淡泊。屋子前的一小块水泥地是我童年时夏天洗澡的地方,每次想洗澡了就放一大盆井水晒在阳光下,等水被阳光晒得滚烫了就跳进去边晒太阳边洗澡。我最初的性别意识就是我可以约别的女孩一起玩,但不愿意和她们一起洗澡。有回我正在洗澡,有个女孩正好来找我,她说她也想洗,我就给她也晒了一盆。我们洗澡的时候肯定得聊天,我一直目不斜视,不肯转头,就目视前方好像在对空气说话。 我知道她为什么想在我这里洗澡。跟我正好相反,她算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孩子。父母早就离婚了,这在村里不多见,她妈对她爱搭不理,只有爷爷对她好。她妈妈略有姿色,村里常有妇女议论她不正经,平时她自己单住一间房,行踪神秘。她和爷爷分别住在西屋,东屋和西屋之间有个小院,里面种着几株海棠花。她们家很穷,没什么经济来源,一个月只用两度电。 她变化很大,以前总是很邋遢,没人愿意理她,只有我愿意跟她玩。如今她变成了一位皮肤白嫩的高个子少女,她的眼眸不是黑色,而是褐色的,很灵动。头发也是黄褐色,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像洒满了金粉。她妈妈已经不在村里了,听说嫁到了山西。 四姨夫总给我讲在东北深山里挖人参的故事,听着我和妹妹又期待又害怕,常常他讲着讲着,我们就绻在被窝里睡着了。四姨家离我们村比较远,大概二十多里地,那边地势略高一些,他们的家就像住在山上,四周都是一座座的风干后的土黄色的坑,我常望着它们发呆。四姨家里种着许多果树,还有栗子和草莓,白天时他们带着我和妹妹到地里去摘草莓吃。这些草莓没城里的大,我们顾不上洗,直接在衣服上抹一把就开始吃。再后来我和妹妹还答应四姨父去他们家玩,临到他来村里接我们时,妹妹又变卦了,说想留在姥姥家。“都答应了……”我求她跟我一起去,她就是笑着不答,看着四姨父期待又带着失望的眼神,我一咬牙跳上他的自行车后座自己去了。 刘颖的信 林嘉芙小妹妹: 你好! 今天是9月2号,刚开学就收到你的来信,心里真是高兴。你们也开学了吧?在校可要好好学习,以后要考大学。 大连这两天天气特别好,我班同学约好一起去海边游泳,一共四个女生,五个男生。游了一下午,海水真蓝,人特别多,不过我不太敢往里面游,虽然男生在旁边又是鼓励又是保护,还是不敢去,浪头太大了,挺害怕的。我们游了一会儿便在海滩上玩扑克。傍晚回来后,我们又到学校附近的海边捉螃蟹,小螃蟹一个个能有瓶盖儿那么大,我们十多个人一块翻石头捉了好多好多,一翻石头,下面的小螃蟹乱跑呀,那么多,我都忙不过来了,而且还不敢捉。总是喊男生来捉。到后来他们干脆只让我提方便袋跟着,不让我捉了。晚上回来,我们在宿舍支了炉子,炒熟了螃蟹,提到男生宿舍里一块儿吃光,真香呀! 现在又有一大批新考上大学的学生来报到了,我这两天忙得很,正忙着接待新生,负责安排他们的住处,还有同学到火车站、码头去接新生,半宿时就来了,真累死人,白天还要上课,有时课也不能上。 嘉芙,你是个单纯而又开朗坦诚的孩子,对人热情。这样的女孩子在大学里是受欢迎的,男孩子总爱跟活泼的女孩玩。当然这也需要你好好学习,你既然想上大学,就得好好学。因为考大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你回校后就念初二了,还有一年就要考学了,千万别落后,姐姐可不希望你做个落后生啊。你现在和楼下的那个男孩子聊得怎么样了?开心吗?我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去找你玩的,希望你长成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好了,这次就聊到这儿吧,以后我会慢慢讲给你听我们大学生的故事。 我也很想你,还有你家那位挺有意思的小弟弟。 远在海这边的姐姐:刘颖 我们又搬校舍了,这次随着所有初二同学一起搬到上一届同学上课的地方,那是一座小灰楼,我们都说这是危楼,很快就要拆掉。新班主任叫白茹,教数学,年纪不大,倒挺成熟稳重,戴一副金丝眼镜,估计有点洁癖。 我们班在二楼,维多利亚的班就在我们对面。楼道里黑压压的,白天都需要开着灯。每天早晨去上学时楼道更是透着一股死静。年级主任给我们开会时说等到初三,学校就给我们换教室。 刚开学,我们班的体育委员和初二(10)班的班长的恋爱就成了公开的秘密,他们经常成双成对地出入,老师见了也不躲避。他们两个穿一身耐克运动服,拉着手走在学校的校园里,一个高大帅气一个娇小温柔、长发飘飘,真是天生一对,估计老师看了也这么想。没有人批评他们。 之前听说体育委员曾经喜欢过班里的刘妍,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和现在的这个女朋友在一起了。刘妍是班里长得最漂亮的女孩之一,也是长发,瓜子脸,唯一的缺憾是她说自己的牙长得不整齐。其实她的牙特别齐,只是前排比后排稍稍突出一点。班里整牙的同学越来越多,形成了一股新潮流。阿萌、阿杨和分在10班的维多利亚矫正了半年多了,她们鼓动我也整。我趁我爸值班不回来吃饭时跟我妈提出想矫正牙齿。 “好好的,整什么牙?”我妈一听我说这事儿,就不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你爸的工资都不高,你弟弟又快上学了。” 我左说右说,我妈都不同意,最后推辞说等我爸回来跟他商量一下。 “哼,什么事儿都要和他商量。” “我觉得你这两颗小虎牙长得不错,整了以后不就没有了?” “可是我咬牙不稳啊,而且睡觉还磨牙,就是因为长得不齐,我们班同学有好多都整了,现在不整以后就来不及了。” 在我软磨硬泡了几天后,我妈说我爸同意让我治牙了。我的牙里如愿以偿得塞满了钢丝,吃饭时一不注意就会磨破嘴,听说要戴2年呢。 刘妍也想整牙,整牙可是很贵的,她们家又没有什么钱。她妈跟郭欣一个单位,她爸爸总在喝酒,醉了就打人。郭欣说,经常在单位见到刘妍的妈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好心人都劝她离婚。他爸长得矮小丑陋,唯一出现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开家长会的时候。这也是学生们大肆攀比家境的一个好时机。刘妍的父亲就让大家大跌眼镜,就会有人感慨:为什么这两个相貌平平的人为何会生出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几乎在体育委员和外班班长的恋爱风靡校园的同时,刘妍和初二(10)班的另一个帅哥好了。那个男孩是个让老师头疼的学生,当年他眼神里有一抹无所畏惧桀骜不逊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