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特别想和同学一起到外面玩,但我不敢。而我潜意识里还以为潘老师回来后会表扬我听话。 潘老师回来后,果然没有批评他们,反而问他们玩得好不好,堆雪人开不开心。见我坐在教室里,潘老师说我太木,不团结同学。听了这话,我心都凉了。真的,我没想到是这样的,我确实太不机灵太傻了。其实很简单,就是我太不会投其所好,老师喜欢的不是像我这样的学生。 我说过那几天下雪,是个很冷的冬季。我穿的旅游鞋鞋底开胶了,我妈给我缝了好几次,可还是常常掉下来。有天放学后,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发现鞋底又开胶了,我就这么拖着走在路上,不时摔倒,又冷又饿,心里无限委屈。回到家后,父母正在厨房包饺子,我说我鞋开胶了,父亲冷冷地说,知道了。我还站在地上不走,他突然急躁起来:快走,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你不想吃饭啦?!我泪哗一下就下来了。 潘老师只教了我们半年就调走了,班里同学都很想念潘老师,后来又来了一位年轻女教师小兰,小兰老师长发披肩,身如细风拂柳,说话也轻轻柔柔,听说刚从师范大学毕业。小兰老师带我们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后来她就生病调走了。再后来我们又有了新班主任常老师,她一直带到我们小学毕业。常老师胖胖的,不生气的时候很慈祥,就住在玫瑰学校西门旁边。可能那时常老师正处于更年期,脾气非常不稳定,经常骂我们,只要上课时下面有同学说话或做小动作,常老师就会扔下手中的粉笔,不再讲课,而用一整节课时间来骂我们,尤其让人受不了的是,每次还会叫班干部们站起来陪着挨训。同学们都必须手背在椅子后面,一动不许动。现在想起来,简直是酷刑。她每次留的作业都狂多,我每次都要做到半夜,困得要死,还要抄那么多遍生词,现在一想起小学,就记得当时坐在桌子前做作业的情景了。真不知道小学哪用得着留那么多作业,同学都叫苦不迭,一些聪明的同学从中午老师留完作业就做,课间也不歇着,时间太紧迫了,这帮爱学习的也经常以晚上八点前做完作业为荣。而另外一些爱玩的就常常挨骂,还经常被请家长。班里有个男生叫杜森,他爸爸是博士后,常老师就经常借此讽刺他,说博士后的儿子还经常完不成作业呀!你爸怎么生的你啊……诸如此类。有一次常老师还叫他站到桌子上挨骂,现在想想他真可怜,他爸爸是博士后招谁惹谁啦,被常老师当作骂他的理由。还有个女生叫黄冬梅,这孩子上小学时经常鬼点子乱冒,为了逃避常老师每星期一次的摘抄(就是抄好句子和好文章)作业真是伤透了脑筋。她有几次把老师红色的评语拿透明胶条粘掉冒充新写的,可惜总是被常老师发现,于是每周一晚上老师批完作业就是她挨骂的日子。我们也没心没肺,常常让常老师骂她的用语给逗得前仰后合。其实都不容易啊,每个礼拜除了抄好句子还有写周记,我们也快被常老师逼疯了,只是我们没有黄冬梅那种奇思妙想,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儿。 班里好玩的同学很多,有个女生叫白云婷,名字起绝了,可惜长得又白又胖,就有人给她起外号叫“老母猪”。还有一位从美国长大的女孩,毕业时送给我一张她穿着花裙子在迪尼斯乐园拍的照片,看得我直咽口水,也不知道是羡慕她裙子漂亮还是去的地方远。 说起叛逆和大胆儿,谁也没有小时候的同学有能耐。 比起高中、大学退学的有志之士,他们从小学就开始想退学。也许当时大家还没有退学这个概念,但他们把他们的厌学表现得淋漓尽致。和老师做斗争,不写作业,打架,抽烟,小学时候的先锋就是这么干的。 你说我变得多乖呢?老师让我和班长一起负责每天放学时走北门的学生的路队,她要求我们必须出了校门才能解散。我一直严格遵守,直到有个周末学生们心都野了,没有人再按着规矩排队,班长也不管,我训了也没用,气得我跑到常老师家去告状。她的上小学的女儿在,见到我就叫姐姐好,还从冰箱里给我拿出一根冰棍吃。我左等右等常老师还没回来,就留了张条,写了一下事情的大致经过,刚写完,常老师就进门了。听了我的述说,她呵呵地笑着说这次不用管这么严,没事儿。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觉得很委屈,这趟算是白来了。 有一回常老师还把我给冤枉了。有天中午,我和班里的一个同学学校的林荫路上碰到了常老师和外班的一个班主任在一起。“常老师好!”我们向她打招呼。“哎!”她笑巍巍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成了菊花。我俩乐着跑了,心里还挺幸福。结果第二天的语文课上常老师怒气冲冲地把我俩扽起来骂了一顿,说在路上见了老师不打招呼拔腿就跑,害得她在同事面前丢了面子,我们只好站了一节课。你说这人怎么这么喜怒无常啊! 我们班的牛人,有一个叫孔晶晶,他比我们班上的同学都大几岁,发育也早,已经有了喉节和胡子,身高一米八左右,基本上是同班同学中最高的。他是男生,却起了个像女生的名字。我一直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我小学的同学还是我初中的同学,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他是我小学和初中的同学。因为玫瑰学校分小学部、初中部和高中部,大部分的小学同学都直升本校的初中。他那时候就打架、骂人、“无恶不作”,在来到我们班之前曾经留过级,好像还进过工读学校。那时候老师经常威胁坏学生的话就是“再闹,再闹送你们去工读学校。”学校里还真有一、两个学生被送进工读学校的。 孔晶晶挺喜欢我,曾经有个课间他塞给我一张纸条,吓得我赶紧跑到厕所。打开后纸条上写着“希望你聪明又美丽,能当上女班长。”我想了想,还是把这张纸条冲到下水道里了。我一直没跟孔晶晶说,其实你看错我了,我不想当女班长啊,我没有那么高的追求。孔晶晶更喜欢小兰老师,他和小兰老师站在一起就像标准的“美女与野兽”。小兰老师生病期间,他组织同学去她家看望她,还带了一条蛇,把小兰老师吓得够呛。 “那蛇是从哪儿来的?”我们从小兰老师家出来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孔晶晶说送我回家,我问他。 “那条蛇是从我家旁边的饭馆的,有天晚上下雨它就就从笼子里逃跑了,让我给逮着了。”他一边帮我推车一边大咧咧地说。 “是吗?真厉害。”我突然想起他给我递过纸条的事儿,觉得他对我很有好感,不如问问他我的印象:“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好像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和所有的人都一样吧。” “是吗?哦,哈哈。”我沉默了。 他好像感觉到了我的失望,也不作声了。 “咱说点儿别的吧。”我说,想调节一下气氛,可还是觉得很不舒服,无法作到对这个答案置之度外。我还以为他能看出我隐藏至深的某些特点呢,可人家觉得我和所有的人都一样。我刚才的问话是不是有点轻佻?他会怎么想我? 我们沉默地走了一路,那条通向我家的街安静至极,两边的绿树郁郁葱葱,茂盛的叶子从树干旁伸了出来,高大的路灯透过树叶漏下橘色的光,美得有些恐怖。 过年时,孔晶晶送给我一张大红色的卡片,里面用英文写了“Friendship”, 那时我们还没学到这个英语单词呢。我查了半天字典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生怕他占了我什么便宜。 班上还有个学生叫雨,他和他的双胞胎哥哥风都是老师说的坏学生。我倒是觉得他挺可爱的,他哥比他要深沉,他就显得很可爱。我和他走得挺近,老师还警告过我几次。班里同学说雨喜欢我,我也不置可否。我能感觉出来,他对我有好感,我也喜欢他,不过是那种很淡的喜欢。那时候我们喜欢的都是班里的同学,基本上没有喜欢外班的,因为我们的接触面太窄,直到上了初中后,才有班上同学喜欢外校的学生。后来我有一段时间喜欢上了风,这是后来上初中的事了。 这挺可怕的,在我的感觉中,工读学校就是未成年人的监狱。于是我们只有乖。我们也不敢不乖,那时候社会环境还没现在自由,没听说谁上了高中、大学能退学,我们看中的是学历。 我觉得风和雨两兄弟才是真正的叛逆小孩,那种到了高中以后才开始初露锋芒的人根本不算什么。给我印象比较深的是有天晚上他们妈妈满院子找他们找不着,还通知了学校。后来听说他们只是在玩捉迷藏。雨说“我们只是在玩呢!”这种漫不经心的快乐语气让我感觉到他们的性格是如此天然,如此难以融入当时铁板一块的学校、家庭和众口一心的没有个性的孩子们。我甚至有些羡慕他们,即使在学校他们是受打击不被带见的一小撮。 小时候大家都单纯,爱憎分明,谁学习好、谁善玩、谁家有钱就喜欢和谁在一起,根本没想到也看不到更深刻的内心世界。当时我们班有个男生转学时,男生、女生纷纷主动送他礼物,因为他家特别有钱。当时同学都传说他家有好几间大房子。我还送了他几块香水橡皮,维多利亚常常借此来笑我。 我的普通话已经说得不错了,那时我最好的朋友是维多利亚。维多利亚是文艺委员,她也常常为作业发愁,虽然她每天都基本上能在八点前写完。 小学时的夏天,为让学生睡午觉,学校在大门在中午2点才开。11:45放学,下午2:30上课。可每天中午一点左右,校门口就挤满了密密麻麻地等待开校门的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