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柄泛着银光的剑砍杀在一起,练武场上一时铿锵声不断。本是被压制的剑身往上一顶,另一把剑仿佛不敌一般的被挑开,形势一下子反转,几个回合后,剑指银白铠甲,尘埃落定,僵持了几秒,持剑人收剑回手。
“四哥的剑术还和以前一样好。”说话的人身着金黄的甲胄,坚硬的铠甲愈发显出他威风凛凛,俊朗不凡,只是嘴角噙着的笑意稍稍柔化了他周身威严的气势。
“陛下的剑术远在臣之上,臣不是皇上的对手。” 被唤作四哥的男子也微微一笑,眉目坚毅,双手持剑,高大的身躯微俯身行礼。
“现在不在朝堂,四哥不必行君臣之礼。”皇上将手中剑扔给旁边的侍卫,看得出心情愉悦,“函陵这个丫头当初非要跟着你去蜀地,这次回来不知道收了心没有。”
皇上看着恒王笑道,揽过他的肩,“这会子函陵想必在母后那里,四哥便陪朕一同去康宁宫,一年未见,母后甚是惦念。”
恒王嘴角笑意更深了些,“遵旨。”
摆驾康宁宫,赵德全手里拂尘一抖,响亮而清晰的喊道。皇上伸开手任侍卫为他解去身上的黄金铠甲,恒王在他身后看着他,在高出平地的这练武场上,俨然就生出了几分君临天下的气势。他眼里似乎有些感慨,淡淡一笑。
“五哥。”刚一进康宁宫,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函陵给五哥请安。”
面前的少女一身男装打扮,看起来利落潇洒,学着男子一般行拱手礼,只是抬起眼来窥探着皇上的反应时,现出了几分少女的俏丽和调皮来。
皇后见此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函陵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玩闹。”
“古灵精怪。”皇上笑着给出评价,扶着皇后的手坐下。
“五哥总是帮着五嫂。”函陵似是不满的娇嗔一句,走到进门还未说过话的恒王身边,灿然笑道,“果然还是四哥好。”
恒王笑着看她,“刚才陛下在路上还提起你呢。”
函陵倒有些羞赧起来,眼波一转看见皇上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于是阔步上前,将手中折扇一合行礼道,“函陵不识好歹,还请五哥大人不计小人过。”
太后也被她逗乐了,笑得合不拢嘴,“你们几个一凑到一起,就生出多少趣事来。”
函陵也笑了,扑到太后的怀里。太后看向始终拘谨持礼的恒王,脸上笑意不减,“老四也别站着,快坐。”
恒王这才坐下,就听到太后的声音继续传来,“都说蜀道难于上青天,你在蜀地这一年可辛苦?”
“蜀道虽难,蜀地却是天府之国。风调雨顺,鱼米之乡,谈何辛苦。”恒王恭敬的回道。
“母后别信那些书上写的,什么巴山夜雨凄凉地,蜀地其实可好看了,芙蓉花像是要开遍全城了一般。”函陵笑着撒娇道。
“真有这么好,怎么舍得回安阳了?”太后假意嗔道。
“谁让函陵朝思暮想的母后在安阳呢,只好乐不思蜀了。”函陵故作苦恼的说道,又掌不住笑了,惹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蜀地盛产芙蓉和锦缎,儿臣此次回安阳,亦带了些蜀地特产,献给母后以及陛下。”
“老四有心了。”太后点点头。
函陵看向皇后笑道,“五嫂,函陵可是给你带了礼物的。我向四哥讨了三幅蜀绣,一幅送给五嫂,一幅送给玖妃娘娘,剩下一幅嘛,我先留着。”
“借花献佛还敢这么大肆炫耀。”皇上失笑摇摇头,“真是被宠的没脸没皮了。”
函陵被这么说也不恼,反而笑道,“既然受宠当然要恃宠而骄了,我和四哥千里迢迢回到安阳,五哥是不是应该为我们接风洗尘啊?”
“瞧你这急样。”皇上笑意更深,吩咐下去晚上摆宴燕乐殿,恭迎恒王和函陵公主回到安阳。
暮色四合,一鞭残照,高烧银烛的燕乐殿却是灯火通明,光影摇曳。众妃嫔都早早到齐了,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喊,纷纷站起行礼。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皇上走在最前面,皇后搀着太后紧随其后,恒王目不斜视,毫不理会偶尔投来的打量目光,函陵却含笑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有趣的东西。
待众人都坐下后,钱沅这才敢抬起头,坐在上面的三位她殿选那日都见过,今天也是皇后命人传话令她前来。她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看到面前琳琅满目的吃食,什么疑惑阴云都被抛到脑后了,也没注意听皇上说了些什么,只是等着什么时候能开动大快朵颐。
她怔怔的看着桌上的一盘青草露水,忽然感觉到一道明晃晃投在她身上的视线。钱沅抬眼看去,一个俏丽鲜妍的少女正好奇的望着她,她的穿束倒不像是后妃,从她坐的位置看来应该是皇上的家属,看来这就是函陵公主了。
钱沅看她也盯着自己桌上的青草露水,以为她也和自己一样等着开宴,倒有种找到知己的感动,朝她甜甜的一笑。
她还没看清函陵的反应,只见坐在她身边的高大男子持着酒盏站起,开始向皇上敬酒。钱沅看见身边的女人似乎都在打量着他,于是就多看了几眼,坚毅冷硬的轮廓,以及丝毫不泄露过来的目光,看起来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没什么特别啊,钱沅心想着,还是明哥哥好看。
她只看了几眼就移开了眼,继续盯着眼前的青草露水。忽然这边一道娉婷身影盈盈站起,钱沅吃了一惊,竟然是玖妃。
“玖妃娘娘,别来无恙。”恒王终于看向这边的席间,目光只落在了玖妃身上。他也不必费心寻找,即使在更多的人群里,她也是不可能被忽略的存在。
他向她执酒,说的却不是什么客套俗气的祝词。玖妃也举起酒盏,脸上难得的浮现一丝笑意,“多谢王爷挂心,本宫一切安好。”
两人饮毕杯中酒,各自落座,皇上看了看玖妃,见她神色淡然一如往常,举盏将杯中酒饮尽,眸里看不出情绪。
“函陵敬皇兄一杯酒,祝愿皇兄身体康泰,福泽绵长。”函陵说完先把酒给饮了,皇上倒是想取笑她,见她动作这么快,也就笑着饮尽杯中酒。这样的祝词,说给太后还差不多,这个小丫头,根本就没认真想吧。
函陵又一一给太后她们敬酒完毕,又让宫女为自己满上了一杯,举盏看向皇上,“皇兄,函陵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皇兄能答应。”
“你先说来听听。”皇上不知道她又要打什么鬼主意了。
“函陵在蜀地得了一副双面千针穿芙蓉花的蜀绣,”函陵朝他眨了眨眼,更加笑道,“想送给皇兄的妃嫔。”
皇上也不揭穿她,饶有兴趣的问道,“哦?是朕的哪位妃嫔入了函陵的青眼,竟然愿意忍痛割爱?”
“就是那位和皇兄因锦结缘,被皇兄封为锦嫔的锦绣美人啊。”函陵一脸的笑意,李三小姐在安阳的奔放行径本就是家喻户晓,进宫之后的盛宠更是让人津津乐道。她以前对李乔珂就很有好奇,这次回到安阳听到锦嫔的事迹,愈发的有兴趣起来,
一语落地,宴会莫名的安静了下来,许充容暗暗的绞着帕子,眼里却带了些惧怕的看向一副淡然自若的宜妃。意仁醒来后还是不停的哭泣害怕,现在虽然痊愈了,身体却还是虚弱不宜出门吹风。她问了意仁当时的事情,虽然李乔珂嫌疑最大,但也许是母亲的直觉,她隐隐觉得带意仁到漱玉湖的宜妃才是那个幕后策划,她害怕却又无可奈何。
湘嫔听见提起李乔珂,有一瞬间的怔忡,再看向皇上时眼里带了些光芒,既希望他能因这番话心软宽恕李乔珂,又怕这话会更加触怒他,让李乔珂的处境更难过。
函陵看见众妃嫔的反应,还有台上三人的脸色,心里有些疑惑发虚起来,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还是皇上打破了僵局,他轻笑了一声,黑眸深沉,“那就依公主所言,将蜀绣送到彤炜馆。”
“是。”赵德全小心应道,示意几个太监下去了。
“除了蜀绣,绵竹酒亦是蜀地一绝。”皇后出来活络气氛了,“皇上也别辜负了恒王的心意才好啊。”
“皇后说的很是。”太后赞许的点头,也举起面前的杯盏,“哀家不能饮酒,只好以茶代酒了。”
妃嫔们见太后亲自举盏,哪里还敢怠慢,连忙笑脸举酒相迎,除了陆婉和钱沅。函陵被这么一闹心情倒是有些失落下来,却看见钱沅看向她,笑意盈盈。
不但和自己一样是个吃货,而且还喜欢李乔珂,这个公主一定是个好人。钱沅心想着。
“阿嚏。”李乔珂此时突然打了个喷嚏,心里奇怪都六月的天了难道还着凉了不成。
“主子可是冷了?”藏月忙跑过来问道。
“没事。”李乔珂不以为意,伸手问道,“我的笛子拿来了吗?”
“这儿呢,主子今夜好兴致,竟然想吹笛了。”藏月还是很开心李乔珂愿意找点事情来做的,忙将笛子递给她。
李乔珂轻按笛孔,二哥说女孩子不能一味争勇好斗,想让她学些琴棋书画,最后也只有吹笛勉强凑得上她的兴趣。
今夜繁星漫天,她用手比划出北斗七星,忽然就想起大哥说的,一夜征人尽望乡的句子。笛声从唇间溢出,不同于她平素喜欢的铁马铮铮之感,倒有些悠扬,隐隐的还有些伤感。
一曲还没吹完,忽然听到门外有声响传来,她放下笛子,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动静。只见几个小太监抬着一架蜀绣屏风进了来,带头的太监看着她一脸笑意道,“李才人,这是皇上吩咐奴才们送您的双面千针穿芙蓉花的蜀绣屏风。”
“蜀绣?”李乔珂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一时眼里神色复杂,最后化作唇边溢出的笑声,“皇上为何突然送我此物?”
“这个…”小太监支吾了一下,将宴会上的事情简略说了,瞧着李乔珂的反应,谁知道这个主子会不会哪天就翻身了,被那么多妃嫔甚至刚回国都的公主都惦记着,这可不是个可以轻视的主。
“原来是这样,”李乔珂听完似乎更轻松了一些,轻转着手中的长笛,“那劳烦帮我摆在庭院里吧,夏夜的虫子恼人,这个倒正好拿来挡挡。”
“…奴才遵命。”太监惊愕了一下,这个是价值连城的蜀绣啊,就这么拿来挡蚊子,这彤炜馆的虫子还是镀金的不成。
李乔珂不再看他们,自顾自躺在摇晃的藤椅上吹着笛子,直到太监们都告退离开了许久,她放下长笛。原来看久了星星,眼睛也酸涩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