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分明的手正在信纸上写着什么,听到下人的来报,肖明书的手一顿,抬起了头。他的脸庞依旧英俊,只是眉目间已多了些威严和成熟,“你说的是真的?”
“回少爷,这是我们在宫里的人传来的消息,千真万确。意仁公主指认锦嫔谋害她落水受惊,皇上一怒之下夺了锦嫔娘娘的封号,降为才人,并且幽居起来不得探视。”下人无比恭敬的回道,少爷早就不像以前一样,对府上事情不闻不问了,这一个多月来少爷雷厉风行,几乎将肖府上下整治了个遍,老爷也对少爷重视了许多,渐渐的都把大小事务交给了少爷,现在少爷的命令谁还敢不听。
肖明书想起那个在粥铺里那个眼里写着不可一世的骄傲的李乔珂,沉吟了半晌。他将写好的信纸装入信封,递给下人,“把这封信交给表少爷,今晚之前将表少爷的所有东西都搬离肖府。”
“是。”下人迟疑了一会儿,少爷这么说他们也不敢违抗,虽然表少爷以前帮忙管理着整个肖府,但是今时可不同往日了。
肖明书负手而立,眼里不知在想着什么,一身玄墨衣袍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目深邃,又带了些不可抗拒的威严,他抬步向大堂走去。正座上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眉眼间写着精明和算计,却并无市侩之感,反倒有一种经历世事后沉淀的威严,看见肖明书走进来,他抬起眼,眼内精光一闪,扯了扯嘴角,却是没有笑意,“你夺回了权力还不够,还要将他们都赶走吗?”
“这不正是父亲所希望的吗?”肖明书看着他,眉目深邃,嘲讽一笑,“只有我赢了,父亲才会成全孩儿的心之所愿,现在我做到了。”
“可是他毕竟是你的表兄弟,你就不顾念一点亲情吗?”肖济嵩微皱着眉,自从妻子死后,他极少花精力在这个不理事务的儿子身上,反而培养他的侄子打理肖府,直到肖明书那天跑来跟他达成协议。现在他看着肖明书,倒觉得有些看不透这个亲生儿子。
“我在信里已经给了他们地契和房契,离开了安阳,他们在旬陵一样能扎根落户。”肖明书神色冷漠,“至于父亲所说的亲情,他曾几次三番的想致我于死地,孩儿留他一条命,让他后半生安枕无忧,这些还不够吗?死灰复燃,祸起萧墙这个道理,父亲只会比孩儿更明白。”
“好,很好。”肖济嵩眼里光芒闪动,似是赞赏,“你倒是比你表哥更有魄力,以前倒是我看错了你。我当时答应给你三月暮,果然值得。”
“肖家只要有我就够了。”肖明书的脸色变得柔和下来,仿佛想到了什么,嘴角弯起温柔的笑意,“现在只缺它的女主人了。”
“你说什么?”钱沅听了葫芦说的话,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珂姐姐怎么会被关起来?皇上不是很喜欢珂姐姐的吗?”
“主子,宫里都传遍了,说李才人谋害公主,现在李才人被关在彤炜馆里,没有皇上的允许谁都不能去看她。”葫芦如实回道。
“珂姐姐怎么可能会害人,她从来都不伤人的。”钱沅用力摇摇头,“珂姐姐是被冤枉的,她现在被关起来了,我一定要想办法救她。”
“主子,您要怎么帮李才人啊?我们自己都快自顾不暇了。”葫芦抱怨道,宫女太监们谁不是见风使舵的,看见钱沅久病无宠,哪个还愿意尽心伺候,要不是李乔珂一直照应着,她们现在还不一定怎么样了呢。
“我可以去找陆姐姐。”钱沅灵机一动,“你不是说陆姐姐怀了小宝宝吗?她说的话皇上一定会听的。”
“主子,您别忘了您可是有病在身,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出去,别人一定会怀疑的。”葫芦看钱沅下了床就要冲出屋子,连忙出声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我一定要救珂姐姐。”钱沅睁着澄澈的大眼睛,焦急的往常棣堂的方向奔去。
“娘娘,怀束院的钱才人求见。”碧螺走进来向陆婉禀报道。
“快请进来。”陆婉倒是没想到钱沅会来,虽然有些疑惑,但也隐隐猜到了她的来意。
“娘娘,奴婢听闻钱才人久病不愈,娘娘如今身怀龙胎,奴婢担心不太好。”普洱却有些担忧。
“钱妹妹当初也救过我的命,现在她这么急着见我,一定有重要的事。”陆婉抚过还未隆起的小腹,“让她进来吧。”
“是。”碧螺答应着往门外传话去了,普洱也不能再说什么,于是紧紧的陪在陆婉身边。
“陆姐姐!”钱沅一进门就着急的喊道,想拉住陆婉的手,普洱却眼疾手快的把陆婉护在了身后,“钱才人有什么话这样说便是,主子身怀龙胎,可经不起碰撞。”
钱沅听了这话,悻悻的收回了手,满是歉意的看着陆婉道,“对不起陆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妹妹别这样。”陆婉连忙安慰钱沅,转头看向普洱眼里有了些不满,“你怎么这样子和钱才人说话,真是越发不懂规矩了。”
“我和钱才人有话要说,你们都先下去吧。”陆婉看了看两人,收回了目光看向钱沅。普洱有些惊讶陆婉竟然让自己也退下,她的眼里划过一丝气愤,碧螺上来拉她,普洱愤愤的和碧螺一起出去了,于是屋内只剩下陆婉和钱沅两个人。
“普洱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因为我体弱多病所以一直都护着我,妹妹别见怪。”陆婉温言解释道,看钱沅气喘脸红的模样,微微皱眉道,“妹妹的病好了吗?这么急来找我是为了李姐姐的事吗?”
钱沅先听她说普洱的事,连忙摇摇头,又听到她说李乔珂,又点点头。
“陆姐姐,你现在肚子里有小宝宝,皇上一定听你的,你救救珂姐姐吧。”钱沅真诚的恳求道,“珂姐姐一刻都闲不住的,皇上把她关起来,她一定会难受死的。”
陆婉眼里满是担忧,她咬了咬唇,抬起眼来神色坚定,“好,我这就去求皇上,让他从轻发落李姐姐。”
“太好了,这下珂姐姐有救了。”钱沅松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期待和欣喜。陆婉刚准备出宫殿,碧螺的声音传来,“娘娘,绿猗阁孙才人求见。”
“孙姐姐一定也是为了珂姐姐来的,这下正好,我们一起去。”钱沅更是高兴,陆婉见她如此,也笑着点头。
孙青窈看见两人行色匆匆的走了出来,仿佛预料到了什么,连忙走上前去,“两位妹妹这是要去哪儿?”
“孙姐姐,我们一起去求皇上,让他放了珂姐姐吧。”钱沅着急的看着她。
“李姐姐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们先进屋再说,陆妹妹身怀龙胎,不能劳累奔波。”孙青窈扶着陆婉,往屋内走去,钱沅还想说些什么,也只好先折回了屋内。
“两位妹妹信我吗?”孙青窈扶陆婉坐下,看着两人神色认真道,“若是信我,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不是孙才人对湘嫔和钱才人说的,而是姐姐对两个妹妹说的真心话,你们要听吗?”
“孙姐姐,我们自然是信你的。我比不得你有主意,你要是知道怎么救李姐姐,我一定照做。”陆婉的神色满是真诚。
“我也信,我也信,孙姐姐,你有办法救珂姐姐吗?”钱沅着急喊道。
“好,既然是这样,我要你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去找皇上求情。”
“可是不去求情,珂姐姐就会一直被关着,再也不能出来了。”钱沅慌了起来。
“钱妹妹别急,我说不去求情,是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去。”孙青窈神色从容,“我们都相信李姐姐没有谋害公主,可是皇上不信而且现在正在气头上,这样子去了只会让龙颜大怒,非但会让皇上迁怒于我们,对李姐姐的惩罚更可能不减反重,还有那些嫉恨李姐姐得宠的妃嫔,一定会抓住机会大做文章,到时候更不好。”
“姐姐说的有理,可是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陆婉点点头,眼里依旧是担忧。
“我们当然要做,而且只能由妹妹来做。”孙青窈看向陆婉,“妹妹怀有龙胎,皇上一定经常来看妹妹。妹妹不能明说,但可以在旁提醒着,公主为什么一个人跑到离康宁宫甚远的漱玉湖,还有李姐姐怎么又会恰好出现在那里,还有公主指认李姐姐拿石头砸她,我想一定事出有因,我仔细想了想,恐怕湖里还会有线索。”
“孙姐姐果然心思敏捷,我只顾着干着急,竟然都没想过这些。”陆婉眼里写着惊叹,神色更认真了起来。
“你们只是太关心李姐姐了,关心则乱,但不能自乱了阵脚。”孙青窈又微微皱眉道,“不过陆妹妹如果没有找到充足的证据,就不要轻易和皇上求情。皇上是天子,一言九鼎,既然已经罚了,那么错的也是对的,为了保全颜面,皇上不一定愿意为李姐姐洗冤。”
孙青窈说不一定,因为她不确定皇上对李乔珂的感情究竟如何,但是她想即便李乔珂再得皇上的欢心,男人又有几个愿意为了女人折损自己的骄傲。
“那说了半天,不还是没有用吗?”钱沅有些泄气道,“就算找到了证据,皇上还是不会原谅珂姐姐。”
“是,因为李姐姐能够沉冤得雪的关键不在我们,而在她的家人。”孙青窈眼神通透,“只有皇上意识到了李家的重要性,才可能两相权衡之下宽恕李姐姐,我们能做的,就是让皇上知道事情的真相,这样他日后面对李姐姐,至少还能有愧疚之心。”
孙青窈甚至觉得,皇上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已经顾念了李家的势力,谋害公主还被亲口指认,却只是被禁闭而已,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皇上对李乔珂的感情吗?
“我虽然不懂朝堂之事,但是既然孙姐姐这么说了,我就听姐姐的。”陆婉神色坚定的点点头。
“陆妹妹现在有孕在身,不宜多思,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只要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妹妹的地位就无人可撼动了。”孙青窈看着陆婉,心里还是有些忧虑的,陆婉怀孕可能就是接下来的众矢之的,可是她倒是一门心思想着李乔珂。
“孙姐姐那我呢?我要做什么?”钱沅睁着大眼睛问道。
“你呀,你这个病到底怎么回事?”孙青窈好笑的看着她,“躺了一个多月,现在又这么活蹦乱跳起来,想是病好了不成?”
“没有没有。”钱沅连忙挥挥手,“我只是担心珂姐姐,然后一下子就从床上蹦起来了。现在我好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两人见她这样倒是笑了起来,孙青窈知道钱沅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既然她不说她自然也不会去问,只是她今天这样不管不顾的跑到了常棣堂,就不知道会让人怀疑吗?
真是个天真单纯的傻丫头啊。孙青窈心想,不过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失宠的李乔珂和得宠的陆婉身上,钱沅今天这一出,应该不会引起她们的注意吧。
“好了,陆妹妹现在有孕,讲了这么多话一定也累了。”孙青窈善解人意的看出了陆婉的疲惫,“妹妹好好照顾自己,自己的身体最要紧。”
“谢谢姐姐。”陆婉一脸的温暖笑意,不知不觉叫孙青窈时已经连姓都省掉了。
“妹妹,我们走吧,别吵着小宝宝了。”孙青窈想钱沅笑道,拉着她走出了常棣堂。
钱沅和孙青窈在一个路口处告了别,孙青窈又关心嘱咐了她几句,钱沅连连答应着走了。她转身向绿猗阁走来,虽然她早就想到李乔珂的性子迟早会遭到陷害,但是真的发生时她的心里还是着急的。
想起上次御花园赏花时杜若笙说的那些话,不知不觉李乔珂树的敌已经都组成一个阵营来对付她们了。现在李乔珂已然失宠,陆婉炙手可热,钱沅这个奇怪的病也不知到底怎样,自己现在又该如何呢?
她这么想着,忽然从花丛旁转出几个俏丽身影来,为首的正是一身蔷薇色宫装的杜若笙,她满眼不屑的看着孙青窈,“孙才人好兴致,既然有缘遇见,那就一起游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