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很髙兴见到你,吉莉安。”
“听说你要帮克雷格去偷克里斯特尔的珠宝,我很高兴。”
“嗯哼。”
我觉得我应该当时就回绝。时机正对——飞机还在空中,降落伞又在手上。
不过我没有。
事情的发展令我不悦。我守口如瓶的牙医竟然在五分钟之内就破坏了保密系统。想来吉莉安是他信任的知己,而且她很可能在谢尔德里克夫妇俩针锋相对时倾听过克雷格很多的真情告白。鉴于她显而易见的魅力和克雷格喜欢与助手有染的历史,之前我就有过这样的假设。不过这种假设于事大补小补都无——我祖母肯定不能忍受这样的成语,她使用成语非常严格,就算效果更好也不允许做任何改动。就我个人来说,偷窃计划有一个人知道已经很糟糕了;如果被两个人知道,那真是糟糕十倍,就算那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也是一样。妈的,要是他们睡在一起也许更糟。哪天他们分手了,难保其中一个不会心存报复,把什么事都抖出来。
我花了点时间和克雷格谈了一下,耳提面命地说他如果给那条不安分的舌头打一针麻醉剂,肯定对大家都有好处。他道了歉,答应以后会保持适度沉默,这事我便就此搁下不提。我可不想打退堂鼓,我要看自己到底能不能让这架该死的飞机安全抵达终点。
贪婪和傲慢。这两样东西每次都会把你置于死地。
那天是星期四。之后我出城到汉普顿过周末,在一条捕蓝鱼的小船上度过半天,试图将皮肤晒成古铜色,接着到各处酒吧转了转,投宿在一家名叫狩猎客栈的著名老店。人们说淡季到这里来玩要他妈的过瘾得多,我深有同感。时间就这么过着,我还结识了一群迷人的年轻女性。回到我所属于的曼哈顿时,已经又多耗掉了一些银行存款,同时也因为决定了要偷窃克里斯特尔的住处而几乎高兴起来。也没有因此欣喜若狂,不过嘛,呃,还算能笑得出来。
星期二和星期三观察地形。星期三晚上打电话到东城六十三街的单身汉公寓集中地给克雷格,再次询问了克里斯特尔的每日行程。我告诉他——不是没有目的——看来星期六晚上是最佳行动时间。
我可没打算等到星期六。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四——晚上,我就跟亨丽埃塔·泰勒小姐聊了起来,而且攻陷了克里斯特尔的摇篮。
而且被困在她的衣柜里。而且在她没有生命迹象的手腕上摸索脉搏。
第04章
第二天早上十点左右,我正在往一片全麦吐司上抹大黄酱。这种果酱是从苏格兰高价进口的,我买下它,是因为东西只要装在八角形的罐子里,并且贴了高级标签,我就认定那是好货。虽然这算盘好像打错了,我还是觉得有义务吃光。我把酱抹得很均匀,然后准备把吐司对切成三角形,这时电话响了。
我拿起话筒,吉莉安·帕尔说道:“罗登巴尔先生吗?我是吉莉安,克雷格医生诊所的,你还记得吗?”
“哦,你好!”我说,“真是个美丽的早晨,对吧?诊所怎么样?”
一阵丧礼上才有的沉默。然后她问:“你没听新闻?”
“新闻?”
“我不知道报纸上有没有登。我还没来得及看报。我睡过头了,买了咖啡和丹麦酥就赶到诊所。克雷格九点半有个预约,他向来准时,今天却没露面。我打电话到他的公寓,可没人接,我想他也许还在路上,然后我就打开收音机听到了新闻。”
“天哪,”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吉莉安?”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便开始连珠炮似的说道:“他被捕了,伯尼。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不过千真万确。昨晚有人杀了克里斯特尔,好像是用刀刺死的。半夜里警察就逮捕了克雷格,说他杀了克里斯特尔。你都不知道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说,把话筒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腾出手来把吐司切成四份。我可不希望它变冷。如果非要吃大黄酱不可,至少吐司得是热的才行。“《时代周刊》没登。”我补充道。其实我还可以顺口说一句《新闻周刊》也没有登,倒是收音机和电视里报个不停。但为了某种特殊的原因,我忍住没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伯尼。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咬了口吐司,边想边嚼着。“我想你首先应该关闭诊所,取消他今天所有的预约。”
“哦,我已经做了。你知道玛丽安吧?我们的接待员。她现在正在打电话。她打完电话我就让她回家,可然后——”
“然后你自己也应该回家。”
“也许。不过总有什么我能帮上忙吧。”
我咽下更多吐司,啜饮了更多咖啡。大黄酱好像开始对我的胃口了,可是我不敢说吃完这罐后我还会立刻再去买一罐来,不过我的确开始喜欢了。只是配咖啡不太好吃。一壶浓浓的英式早茶,嗯,应该不错。下次记得。
“我不相信克雷格会杀她。”她说,“她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他恨她,可他不会去杀人。就算克里斯特尔这样的坏女人他也不会杀。”
拉丁语里有句话怎么说的?意思是人都死了,就不要说他的坏话了,我努力想着,但立刻就放弃了。死都死了,就这样吧。差不多就是这意思。
“如果我能和他谈谈就好了,伯尼。”
“你还没有他的消息?”
“什么都没有。”
“他们几点逮捕他的?”
“收音机里没说。只说他被捕并接受讯问了。如果只是问话,他们应该不会逮捕他吧?”
“也许不会。”我没再说话,嚼着涂满大黄酱的吐司思考起来,“克里斯特尔是几点被杀的?他们提到这个没有?”
“据说尸体是半夜过后不久被人发现的。”
“呃,那他们什么时候抓的克雷格就很难说了。他们也许暂时不会起诉,只是讯问。他有可能坚持要他们起诉,不过他也许不会想到这招。而且他有可能懒得没有坚持要有律师在场陪同。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应该早就通知了律师。他本来不会有刑事律师的,他的私人律师应该会把这案子委托给别人,所以我敢说他现在十之八九已经有个顾问了。”我回想起自己的经历。多年来我用过好几个代表律师,最后才定了赫比·泰尼鲍姆。他和我一向坦诚相待,我随时可以打电话给他,而他相信我会付钱——就算我无法预付订金。他也知道如何找到能通融的法官,如何跟检察官谈条件。但不知怎么的,我很怀疑克雷格·谢尔德里克会愿意请他。
“你可以联络克雷格的律师,”我补充道,“问问他事情进展如何。”“我不知道他的律师是谁。”
“呃,也许他会和你联络,譬如让你取消所有预约之类。他总不至于理所当然地以为你刚好听到了新闻。”
“那他怎么还没打电话来?已经十点半了。”因为你在用电话,我想说。不过我只是吞着食物,然后说:“他们可能是天亮后才逮捕他的。不要慌,吉莉安。他被捕了,但现在绝对安全。如果律师到今天下午还没跟你联络,你就打几个电话打听克雷格在哪里。他们说不定会让你见他,或者至少也会告诉你他律师的名字,你就知道从哪里入手了。别指望克雷格打电话给你。他们会让他打给律师,通常电话特权的范围就这么大。”除非你贿赂警卫,但他肯定不知道该做什么。“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吉莉安。律师会打电话给你,或者你也能联络到他,总之一定会有结果。如果克雷格是无辜的——”
“他当然是无辜的!”
“——那事情应该很快可以圆满解决。妻子被杀,他们通常会讯问丈夫。克里斯特尔的生活很不检点,我听说——”
“她是个荡妇!”
“——所以有可能不少男人都有很好的动机和机会去杀她,而且没准她还把陌生人带回家——”
“就像《寻找顾巴先生》①一样!”
①《寻找顾巴先生》(Looking for Mr.Goodbar),美国电影,一九七七年出品。影片描述的是一名背部有残缺的女教师,晚上到酒吧找寻性伙伴,不料惹祸上身,最后引起了一场暴烈的大屠杀。
“——所以说嘛,这案子的嫌疑人肯定和爱尔德里奇街的蟑螂一样多,天下最好的牙医应该马上就可以回来钻牙补洞了——”
“哦,希望如此!”她吸口气,“他就不能保释吗?大家不是都保释的吗?”
“罪名是一级谋杀可不行。犯了一级谋杀罪的人不能保释。”
“好像不太公平。”
“人间很少有公平的事。”更多的吐司和咖啡,“我看你就坐着别动,吉莉安。在诊所或在你的公寓里,反正哪儿舒服你就待在哪儿。”
“我害怕,伯尼。”
“害怕?”
“我不知道我怕什么、为什么怕,可我真的很害怕。伯尼?”
“什么?”
“你能过来吗?这听起来也许有些疯狂,可是我不知道还能找谁。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我犹豫起来,当然部分原因是我的舌头上还有没咽下的食物。然后她说:“算了,当我没说吧。我知道你忙,这是强人所难,而且——”
“我马上就到。”
有件事得弄清楚。我答应到克雷格位于中央公园南区的诊所,可不是因为我兴致勃勃地想把头探进狮子口,或者钻进这头野兽对我大张的另一个入口。而且,我跑这趟也不是因为我忍不住回想起吉莉安洁牙时靠着我的曼妙感觉,或者她的手指尝起来有多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