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买卖?我是你买回来的?” “‘真心意’?你岂是稀罕讨人心意的?” 照说这种话她平日只在心里嘀咕,此时却是咄咄出口了。 她竖着眉、摔着手,啐口回敬,好不痛快! 然而手甩到什么地方上啪的一声,她立时怯了,这一巴掌幸而幅度不大,倘若再稍稍过一点,就成叛逆了。 她马上意识到失态,想到自己激动沉黑的头脸,顿觉羞煞了。 自己还有这样粗蛮的一面? 好刁,好难看啊! 立时后悔不迭! 小泼妇一般,成何体统?心上顿时着急,这一急就急醒了。 迷迷睁开眼才知是梦! 原来是梦!幸好是梦! 阖了眼再放心困过去了。 其实她不知道,这才不是梦呢。 这时俞羲丛紧紧制住她的右臂,把渐渐乖下来她挟到臂弯里,把她的右手填到自己身下。 刚刚她那一摔手,差点连累到她受伤的左臂,摔手还不够,还蹙着眉咬着牙,嘟嘟哝哝,仿佛听到了他刚才的自言自语,摔手蹬脚的跟他拧上了。 还真不是个善茬儿!他握着她的细胳膊笑了。 然而紧接着,又觉得可怜见了—— 她啊,也就是梦里敢这么混一下。
正文 谁院 54
翌日清晨,俞羲丛睁开眼时,臂弯里已没有人,觉得身下的床不似过去的舒软,起身一看,才发现自己睡在一大块塑胶布上。 怪道昨晚睡下后觉得身下异样,此时塑胶布上面的床单已经抽走了,勉强塞进他身下一块新床单,但还是大半个身子睡在了塑胶布上。 再抬头,看见露台上飞舞着一条湿床单,顿时不悦了。 毛病还真是多,他心里嘀咕一声。 紧接着又想到水大清早是用一只手洗了床单,更是作怪,他无奈叹口气。 因为惦记水的伤,他今日不去晨练了,草草洗漱罢去到餐厅。 刚入餐厅就遇上水单手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 “来,我来!”他端过水的盘子,盘子里是一碗面。 “早上还下了面?” 他微笑着问水,和水不一样,他向来只习惯牛奶面包做早餐。 “有点饿了!”水在餐桌前坐下,笑溶溶,昨晚的郁色不见了,温柔的说:“给你热了奶和面包。” “好。”俞羲丛把面放到餐桌上,给那碗上搁一双筷子,“吃吧,再来块面包?” 水拈起筷子摇摇头:“不了!” “猫儿食量!”他笑着去厨房。 端出牛奶面包后,他且不去吃,一贯是先浏览几份报纸再用早餐。 展开报纸他上下浏览着随口问一句: “心心,床上为什么铺塑料布?” 水腾的脸红了,咬着筷头低下脸。 还能瞒一辈子吗,她心下忡忡想着。 可是不能说。 起码现在不是时候。 是啊,不是时候,面前的人虽是丈夫,却还是个生人呢,有些话真说不出口。 再者冷先生的方子也管用,不定哪天就止了。 想到这,水双眼游离的抬起头,正打算言语几句敷衍过去,却一眼发现看报的俞羲丛脸色暗了,他凝神看着报纸,神情忽然十分严峻。 看得出,他已经不在等塑胶布的回答。 水愣了愣,含唇低下头去,夹起一根面思忖:报纸又出什么了? 不过她觉得出什么都无所谓。 管它呢,她是看开那些言论了,爱说啥说吧。 正思想间,电话响了,不待水抬头,俞羲丛已经立到电话机前,他一手握电话,一手掐着腰,说话极其简短。 水略听了几句,皆是断不清的句子:“看到了,”“你去,”“好,好!”“可以!” 水不看他了。 并且尽量让耳朵失聪,这种三分话的句式往往表达着十分的意思。 她笃定俞羲丛不愿她旁听。 她低下头,细致而斯文的对付自己碗中的面。 “我这边你上午不用过来了,把事情办妥!就按你刚才说的办!”俞羲丛最后说了这样一句,挂了电话。 这时水已经吃完面,她伸手在俞羲丛的奶杯上试了试温度,没凉,嘱他趁热喝。 俞点点头。 “你有事你忙去吧,昨天大夫说没事,真的不必再重看。” “不,重看!”跟讲电话的声音完全一致。 只这一句,再无言语,此时的俞羲丛只管用餐。 得,一个电话打的,跟她说话也简短了。 水不再作声,斟了一盏清茶到花窗前去饮了。
正文 孤独者你我 1
对于重新到医院看胳膊一事,水甚觉小题大作,不符俞羲丛的做派。 然而在预约好的专家处检查之后,她可不这么想了,这里不按传统疗法医治骨折,完全依赖一种进口西药的渗透作用达到骨骼复位。而此时最显著的好处就是立刻就可拆除石膏,只需敷药之后薄薄裹一层纱布即可。 这可好,水早看着自己的大白胳膊扎眼了,下了石膏觉得一身轻。 护士们给水敷药时,俞羲丛的电话响了。 其实他今日有些心乱,水看出来了,他手心里握着电话,面上安常处顺、稳健儒雅,其实心中时刻在等着电话,一个上午的检查问诊过程中他走开若干次。 此时电话响起后,他再次不紧不慢的走出病房去接电话,水看得出:他这时候的‘不紧不慢’,完全是一种自我解压,他心事很重心中很急,大致与早上的报纸有关。 …… 俞羲丛走到病房走廊,继父的声音从话筒传来:“刚刚内务拿来一份晨报,我看了一眼,事情羲丛想必已经知道?” “是的,” “问题不大吧!” “已经稳定下来。” “好,这到也是小节,不过小节有时或可乱大事!结婚前就该处理好啊!对了”夏罕声话头一转,“最近有种说法,不能确定是否属实?” “哪一方面呢?”俞羲丛微微蹙眉。 “有官方消息说欧氏从你那里走钱。”夏罕声斟酌出声,避开了‘洗钱’这样的敏感字眼。 俞羲丛抬了抬眉,他背着一只手思忖着向前踱了两步,最后说:“有过一部分!” “这不妥吧!”夏罕声口气中有些讶异。 “是前些年的事,我已经通过其他渠道抹掉了流转痕迹。” 高官厚位的继父与他早已成了利益伙伴关系,相互间的提示与通气到也是必要的。 “这就好!”继父嘉许,“从我立场来看,你与欧氏家族不应有太多联系!” 俞深深吸口气,没有答话,只是在电话这边疲惫的点头。 …… 陪水看完胳膊,确定这次可以放心了,俞羲丛嘱水到夏宅去养病,他要务在身,不宜再延宕了。昨夜计划今天带她去费城的,此时顾不得这事了。 去夏宅前水需要回谁院稍作收拾。 俞送她到了谁院门首,便让司机掉头,跟水告别直接走了。 在谁院的黑铁雕花门前目送俞羲丛的车开出老远,水方才回转身,边走边低头看看自己顺溜溜的左臂,心情好多了。 回到客厅先去餐厅斟一盏清茶来吟,早上的报纸还在餐桌上,俞羲丛今天心事重,收拾餐具时撂下报纸没有归位。 水掂齐报纸放进报栏又抽出,“什么报道?叫俞那么严峻?” 她心里嘀咕一声拿着报纸到沙发上坐下,边看边饮茶。 大概浏览一遍报文概要,竟没发现俞羲丛和她的名字,亦无图片。 这倒怪了!
正文 孤独者你我 2
到有些奇怪了,再仔细看回去。 从头版头条到副刊再扫一遍: ——‘英首相今起访华’ ——‘天台别墅昨晚惊现摩登女自杀,自残者疑似欧姓台湾政要之女【欧宝蓝】’ ——‘新闻链接:台湾政要在大陆置产疑问惹争议’ ——‘铁道部开展安全大检查’ …… 还是没有关于俞羲丛的只言片语。 她摇了摇头不看了,叠好报纸起身,到窗前细细啜茶。 左手今天不被纱布束缚了,她轻轻抬起,展了展莹白的手指,圆圆闪闪的指甲修的一丝不苟。 夜里俞羲丛垂首专心修甲的情形出现眼前,随即昨夜的梦也浮上脑际。 昨晚的梦真是多。但此时她只记得一桩:俞说他看见了的!俞在梦中絮絮的说,他看见她在‘绮梦园’的化妆室,他们举行婚礼时的那间阔大的化妆室,她,拿起妆台上的新郎相框,怔怔发呆,很突然的,她‘啪’的拍下那只相框,拍下了自己丈夫的照片,将它反扣,不要看到他,不要看到照片里的人,她甚至不能忍受那只相框扣在自己面前,她猛地将它掷进抽屉里,‘哐’地关紧关实…… 哦,她此时脸烫了,如果不是做了这个梦,连她自己也要忘记那个细节。 那场懵懂的婚礼此时返回脑际。 似乎就是俞羲丛的一句话吧,他说:‘我的生活向来讲究速度。’ 这句话命令了所有人,父亲,母亲,还有她。 这句话之后父母轰轰然然的筹备婚礼。 母亲轰轰然的教导开始了,媒体轰轰然的爆料开始了,俊佑轰轰然的说服开始了…… 母亲说了什么? 很多的! 俊佑说了什么? 很多的。他给她看俞羲丛情妇的照片,他给她讲俞羲丛的艳史…… 包括她在绮梦园化好妆的那一刻,化妆师退出去了,她独自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的眼睛黑而无光,后来从那黑而无光的眼珠里突兀的掉下一大颗泪来。 泪掉下来的一刻,俊佑的电话来了,再过五分钟她就要步入教堂,虽然俊佑的说服没有战胜母亲的教导,但他还是抓紧最后的五分钟来说服一身就绪的新娘逃离这场诡异的婚姻。 这一次他措辞极狠! 他劈头一句:“你知道他睡过多少女人——” 不—— 她记得自己在心中歇斯底里的‘不’了一声,死死的拍上手机,苦苦闭紧眼,手机牢牢握在手里,握的手指泛白,不能松手,不能呼吸,稍一松手,俊佑的话将要挣脱她的手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