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愣也没愣一下,全不当回事:“好,他回来了,早些睡吧!拜!” 她挂了电话! 刚放下手机,俊佑又打过来了。 她看着叮叮响的手机无奈接起,有这个多嘴多舌的弟弟,别想着干手上的活儿了。 她偏着头用肩与耳夹住手机,伸手够过酒精灯的玻璃帽,在火苗上盖了两盖,熄火了。 “喂?”她摘下眼镜,抹了手套,“三牛啊,牛三啊!该睡觉了!” 她给学名水犇犇的俊佑起了牛三的绰号。 “心心,我提醒你啊,趁早脱身吧!”俊佑开话了,“俞羲丛名声烂到罢了,丫整个儿就一恶霸!” 这话说的!水在电话这边摇摇头。 她用温和的声音打断喋喋不休的俊佑:“俊佑,他没你想的那么糟!” 说罢她抿了抿嘴,垂下眼睑,她不想为俞羲丛护短,但他真的没有俊佑说的那么糟,他温和的态度,他敬业的精神,还有,水顿了顿思绪,他那灼热的眼神,是的还有他那灼热的眼神,她想起上次赛车时他给她戴上头盔的细致表情,他的中规中矩…… “我今天看见他了!”俊佑是不挫倒她不罢休。 “好,好,你看见他了!”水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药品柜旁关掉投影灯,打开通用照明灯的开关。 哗哗哗,满屋顶的小射灯渐次开启。 她回到试验台前略略靠住那里,“俊佑,已经这样了……以后……”她想劝俊佑不要总看着俞羲丛不痛快。 俊佑明白她的意思,越发不客气了:“迷糊吧你,你那老男人这会儿在外宅玩二奶呢,你就呆你那麻雀也飞不进的谁院傻守着吧。” 水皱眉了,脸上挂不住了! 然俊佑说的口没了遮拦,末了恨其不争怒其不兴的重重来了句:“俞羲丛他就是把你当个生养工具!”俊佑把生养工具四个字咬的生冷。 水陡地气结。 卡在喉间的气还没喘上来,‘叮’的一声,她抬头。 门开了!
正文 谁院 51
笑容温和的俞羲丛进门来. “以为你睡了!”他说着话回身关上门,把黏他而来的那只阿富汗猎犬隔在门外。 掉回头时他愣住了。 “怎么回事?”他蹙眉。 盯住水吊着白纱布的左臂他一步跨到水脸前:“怎么……” 上手去触那胳膊,又意识到不能触,手张空了一下:“什么时候伤的?” 焦急抬眼时,又愣了——水呆呆的望着他,她吃惊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莫名的失望,又仿佛是难堪,莫名的难堪。 俞诧异,“心心?”伸手去抚水的脸颊,水别开了脸。 她举着手机的右手一截一截落下来,别着脸缓缓转开身。 “没事!”她说,语气很轻却有一种隐隐的冷淡。 不说话,去把用过的器皿一一归位。 他回来了! 俊佑说的没错。 他果真回来了。 水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苦笑,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心中苦笑,同时觉得,人生好繁乱、人生好无奈。 叫人,认不得真! “怎么伤着的,”俞扳过她来,“也没说一声!”声音里已经有了很重的愠恼之气,不知为水还是为何鲁郑剑。 他天天睡觉前要跟水通个电话的,昨天打电话她还是声音糯软温柔什么都没提。 想到她受了伤瞒着,觉得她很不懂事! 顿时脸色黑沉了,仿佛这事动了他的禁忌。 水不想说话,她微微收了收左肩,抹开上面的大手,兀自转身向门口去:“我困了!” “心心!”俞羲丛不理会水的情绪化,一把扳过她,“在哪儿包扎的?”他怕她又去的是小诊所。 水讨厌他的口气,他的口气比她还愠恼!竟有一种不可理喻的潜台词——她受伤给他添乱添堵了! 水隐忍的抿紧嘴,握了握手,正要发作,俞扳着她肩的大手松了下来。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 不可思议的,这么点伤叫他失态了,而且紧张焦急。 他松了松领口,微微舒口气,几不可闻,但水听到了。 她几乎立刻升起一种第六感——俞在外边遇着不痛快了。 俞羲丛扫了眼水左臂上的纱布,一种闷气再次升起来,引动了身上的燥气,他周身来了一股烦躁,他脱下西服,搭在手臂上,抑制幅度地吸口气,抻了抻领口,折回脸来,“明天约个专家看看。” 说完顿了一下气,是意识到自己口气的生硬了,他抚上水温热的背。 “走吧!” 他为水打开门。 “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他还是不放心,边为水撵开蹲守在门口的猎犬,边问。 问话间水已走出数步以外。 她没有答话,俞羲丛不问了。 二人一前一后无声向前,借着谁院无处不有的射灯强光,穿过一丛影影绰绰的细竹,上到去谁院主宅的宽道。 夜虫啾啾,水一声不响,俞羲丛若有所思的走在后面,深深看着前面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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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主屋,水径直去了更衣间。 俞羲丛在客厅稍驻,给沃原去电话,取消第二日行程。 然而沃原说,明日排出的要务件件不宜延宕,沃原一一列举,俞羲丛听着,掐上了眉心,疲惫的说先放一放。 挂了电话,进到卧室,水正从格子柜里抱着一方纯棉被子出来。 她穿着长及脚踝的泡泡袖公主式白色睡衣,左臂吊着纱布,右臂夹着被子,两眼黑黑。 虽然明显忧郁,但却像丢了玩具的洋娃娃,忧郁的稚气而单纯。 与刚刚在实验室的那个水心心截然是两个人,两个年龄段的人。 有时候身体受伤,最易让人卸下生存中不得已的伪装,回归真实的自我。 这才是21岁的真实面貌,想到这,俞羲丛心中蓦然发软,“我来,”他走过去把被子接过,走到床前才发现床品都被水换了纯棉的。 ‘这可不行!’他心中说了这样一句,待水伤好了,绝不准用这种床品,在他怀里也绝不能穿这种睡衣。 不过此时他什么都没说。帮水把床单抻展抻平,把被子抖开。 “你洗个澡再睡!”水忽然说话了。 俞羲丛一愣,这还用提醒? 他停了抖被子,偏过头看水,我有过不洗澡就上床睡觉?他的眼睛说。 水不看他了,总之要上这张床他就得把自己弄干净。 她抱着一只又大又软的大白枕头,站在床头等俞羲丛整好被子后她好把它放上去,脸上的倔强虽然努力克制还是显而易见。 平日的成熟风范这时候荡然无存,整个就一学龄期儿童。 伤着胳膊就这么大情绪?俞羲丛无奈! 继续去整被子。 “心心,”他抖着被子说:“明天看过医生,有问题没问题你跟我走!”他是要带水到费城, 水不说话,梗着脖子撇开头。 哎?俞奇怪的看她,伤就伤着了,怎么还赌着气呢? 可他没法计较,水孩童样的赌气,叫人无措,吹不得,弹不得,高声不得。 俞羲丛不说了,整好了床,要过她的大白枕头给她按到床头,手刚离开那只枕头,她就猫儿一样不声不响睡上去了。 俞羲丛一愣,站在床头半天动弹不得。 这小女人! 他脸上没什么,但心里软软的热热的,强烈的想摸她一把。 终究没有,他进了浴室。 从浴室洗漱出来,见水睡着了,脸蛋贴着枕头,阖着扇子一样的浓软睫毛,整个人陷在软软的床被中一动不动,看上去舒服的紧! 俞知道她没睡实,取了指甲刀,坐过去,捉起水细细尖尖的指头。 “干嘛?”水睁开眼。 俞眼睛在水的指甲上:“修修吧,都成这样了。”俞竖起她的食指给她看,在实验室时他就看到她食指上的指甲豁了。 说话间剪刀已经上去,不仅修了食指,其它指甲挨个修了一遍。 修毕他放在手心里端详这只小手,指头又白又细,指甲给他修的圆圆的,闪着贝壳的光芒。 手里握着一把小葱似的。 他忍不住用拇指上去搓了一下。 很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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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的,所有烦躁倏忽一扫而空。 他笑了,眼睛从手心里的洁白素指转到枕上的芙蓉粉面。 枕头上的人正吧嗒着黑眼看他。他温柔起身。 “睡吧。” 大手去那粉粉的脸蛋儿上攥了一把。 这一把,让眼皮沉涩的水如中巫蛊,头一耷眼一阖,入睡的速度比婴儿还快。 俞羲丛一挑眉,煞是奇异,转而摇头笑了,抬头去看壁钟,原来竟已凌晨两点多,怪道入睡如此神速。 而他更不知的是,水最不能沾谁院的床,一沾就困。 身子一触到这床,忧郁烦恼各靠其后,阖眼是梦。 夜鸟咕咕,晚蝉咭咭,说不出的催眠引困。 21年没有过这样悠哉的睡室。 她觉少。在夏宅夜夜睡的很虚,过去在父母家留宿的时候少还好对付,在古镇爷爷家也爱失眠,常常夜很深了,她闪着晶亮的眼睛看窗缝漏进来的月光。 此时实在太困了,这几日在夏宅,夜夜虚觉,早渴念着回谁院扎扎实实补个实觉了。 今天可好,得着了! 她沉沉睡着了,很快入梦,梦中的她开始一句一句的责备自己。 明明没资格赌气的,为什么心里还是气咻咻? 明明前些日子还拿定主义万事不入心,自娱自乐过日子,可现在怎么就给人家脸色? 唉,罢了,从明天开始,笑脸迎人,素心静气,得个清沁无虞吧。 可是刚刚这么劝解着自己,就又恼了——俞羲丛影影绰绰的来到她身边,絮絮的跟她说话,说的叫人蓦然生气,他说:“我这桩买卖做的好亏,讨媳妇讨回一孩子来,千哄万宠讨不到一点真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