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嘉莎,你向盒子默念的纸牌是什么?』
『可以说出来?』
『可以。』
『方块皇后。』
『唔。那么,我们来看看盒子裹面。』
艾勒里打开盒盖,拿出正面朝上的纸牌,然后在左右手间摊成扇形。
『方块皇后,是吗?』
停下正在摊牌的手,艾勒里要大家注意看。正面朝上摊开的纸牌中,出现一张反面的纸牌。
『只有一张反面朝下的吧?』
『没错。』
『抽出来看看正面是什么。』
『哦。好……』阿嘉莎半信半疑地抽出那张牌,翻出正面摆在桌上。毫无差错,正是方块皇后。
『这是真的吗?』阿嘉莎瞪大了眼睛。
『很刺激吧?』艾勒里莞尔一笑,把牌收回盒里放入口袋。
『你真行,艾勒里。』
『陆路,这套魔术你没看过吧?』
『第一次见识。』
『这是纸牌魔术的最高杰作之一。』
『不会是你和阿嘉莎学姐串通的吧?』
『绝对不是,陆路。』
『真的?』
『我不会搞串通的把戏,更不是以五十二分之一的或然率为赌注,瞎猜阿嘉莎所想的方块皇后。』
艾勒里点了根赛拉姆香烟,慢慢吸上一口。『接下来,玩猜字谜如何?我在一本书上看过,谜题是「看上就在下,看下就在上,穿母腹在子肩』--你们猜这是什么字?』
『什么?』陆路又问。于是,艾勒里重复一次谜题。
『我知道了!』阿嘉莎拍手。『是「一」对不对?』
『完全答对。』
『--哦,原来是猜字形。』
『下一个谜题「春夏冬二升五合」,猜猜看。』
『这是什么?』
『乡下的小店铺墙上常贴这种东西,没见过吗?』
『对呀,最近银行门口也贴了起来。』爱伦坡把新拆封的香烟放入烟盒,说道。
『「春夏冬」独缺「秋」,也就是「あきない」。「二升」为两个升,升升写成「ますます」。「五合」是一升的一半,日文也解为「半分」--「はんじょラ」。你把这几个字组合起来,就知道迷底了。』
『是不是「生意兴隆」?』
『一点也没错。』
『这样解释太牵强了。』
『不,这是一种暗语,必须懂得拆字及原字的字音舆字义,否则非搞得一头雾水不可。』
『提到暗语--』艾勒里说道。『最初出现这种暗语的文献是「旧约圣经」里的「但以理书」。』
『那么早就有了吗?』
『在日本,好像自古就有类似暗语的文字记载。例如,著名的吉田兼好舆顿阿法师问答歌。高中时应该都学过了吧?』
『我不知道,说来听听。』
『兼好赠歌顿阿曰:「よもすずし ねざめのかりほ たまくりも まそべも秋に へだてなきかぜ」--我们暂且不管古典文学上的意境,单挑每一句的开头第一个字,组合起来是「よねたまへ」,也就是「给我米」的意思。同样地,取每句最後一个字倒著念为「ぜにもほし」--「也要钱」,合起来就是「给我米也要钱」。』
『这句话还真寒酸。』
『有趣的还在後头,顿阿法师答歌曰:「よるも忧し ねたく我せン はては来ず なほざりにだに しばし问ひませ」--以同样的方式组合,就成为「没有米钱也少」。』
『古时候的人真有闲情逸致想那些名堂。』
『的确,我记得「徒然草」里也有不同类型的著名暗语歌--记得是怎么说的吗,欧璐芝?』
不经意倾听着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愣住,窒息般的感觉霎时冻结了所有人的心。
『--对不起,我……』艾勒里极度狼狈,这是他前所未有的失态。
自开始吃晚饭直到现在,大家无形中有股默契,谁也不愿触及敏感的欧璐芝事件;然而由于艾勒里的失言,倏地又把无法逃避的现实拉了回来。尴尬的沉默来临--。
『--艾勒里,还有没有别的?』陆路好意为艾勒里解围。
『哦--这个……』
彷佛嘲讪好不容易才恢复嘴边惯常微笑的艾勒里似的,这时,卡敲着桌面开口了:『阿嘉莎,来杯咖啡。』然后,不层地瞥了艾勒里一眼,并且撇撇嘴角。艾勒里膝头一震,正想说些什么,却被阿嘉莎拦了下来。
『我去泡咖啡,大家都想喝吧?』说着,阿嘉莎立刻起身独自走向厨房。
『哎,各位。』卡依序盯着在座四人的脸说道。『今晚不是可怜的欧璐芝守灵之夜吗?别装做不知道,大家静一静。』
『咖啡来了,糖和奶精自己加。』阿嘉莎把摆着六个苔绿色杯子的托盘放在桌上。
『老是麻烦你,不好意思。』说着,艾勒里拿起最靠近手边的杯子。随后,其它人也陆续伸出手。阿嘉莎自己拿了一杯,把剩下的最后一杯连同托盘一起交给邻座的凡斯。
『哦,谢谢。』接过杯子,凡斯放下手里的七星牌香烟,暖手似的捧着那只十角杯。
『凡斯,感冒好了吗?』
『啊,好了,托大家的福。--艾勒里,我们一直没能好好商量,到底有没有和本土连络的方法?』
『大概没有。』艾勒里啜了一口黑咖啡。『我也想过丁畸有灯塔,可以在晚上朝那个方向摇白旗,--不过那座灯塔好像没人。』
『对,的确没人。』
『再不然,就看谁有拚死的决心游泳过去,或者做个像样的木筏……』
『看来都行不通。』
『我考虑过生火,艾勒里。』爱伦坡说道。
『但是光烧松叶,不会有人注意到。』
『干脆放火烧十角馆算了。』
『这个太……』
『不大妥当,而且危险。--其实,爱伦坡,刚才我和陆路两个除了想连络方法外,还在找一样东西。』
『找一样东西?』
『对。最后虽然没结果,却把整个岛找遍了……。不,等一下。』
『嗯?』
『蓝屋--已经烧毁的蓝屋--』手指按着眉间,艾勒里喃喃地说,『那儿有没有地下室?』
『地下室?』
就在这时,打断两人谈话似的,突然有人发出可怕的呻吟声趴在桌子上。
『怎么了?』阿嘉莎叫道。
『怎么回事?』
大家一起站了起来。桌子咔哒咔哒剧烈地摇动,琥珀色的液体从杯中飞溅四散。
他的脚彷佛出了差错的自动玩偶般胡乱踢动,叫喊着踢倒椅子。不一会儿,伏在桌面的上身崩溃似的滑落在锈着蓝色磁砖的地板上--。
『卡!』爱伦坡叫了一声,飞奔过去。陆路没提防,被爱伦坡的身体猛然撞着,摇晃地碰倒自己的椅子。
『卡怎么了?』艾勒里随后跟来。检视着仆倒地上的卡的睑,爱伦坡摇头说道:
『不知道。--有没有人听说卡有什么老毛病?』
无人答话。
『--怎么会这样?』
像支不顺畅的笛子,卡的喉咙不断发出徽弱的声音。爱伦坡粗壮的手臂按住他的上半身,一面说:『帮个忙,艾勒里,先让他吐出来,恐怕中毒了。』
这瞬间,卡的身体激烈痉挛,挣脱爱伦坡的手。蜷曲着身子,在地板抽搐挣扎。不久,又是一阵更激烈的痉挛。伴着可怕骇人的声音,挤出褐色吐泻物……。
『他不会死吧?』阿嘉莎以畏怯的目光窥视爱伦坡。
『我也不知道。』
『不能救吗?』
『不知道毒的种类,很难处理。就算知道他中了什么毒,在这种地方我也束手无策。我们只能祷告,希望卡服下的毒药没有达到致死剂量……。』
当天夜里,凌晨两点半。
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卡咽下最后一口气。
5
众人身心俱疲,累得说不出话来。不,与其说是疲劳,不如说是接近麻痹状态。
和欧璐芝的死完全不同,这次大家眼睁睁地看到卡痛苦倒地,挣扎断气。这种活生生的经验,以及过度反常的崩溃感,反而钝化了他们的神经。
目瞪口呆,凝望半空的阿嘉莎和陆路;双手托腮,叹息连连的凡斯;忘了吸烟,直盯天窗的爱伦坡;紧闭双目,面色凝然的艾勒里。
天窗没照入一丝月光,偶尔闪过几道灯塔的光切开外面的黑暗。彷佛有生命一般,晃动着火焰的油灯。打过来又退下去,退下去又打过来,从远方重复着单调韵律的波浪声……
『该做个结束了,我好困。』懒洋洋地撑开眼皮,艾勒里开口说。
『--我赞成。』爱伦坡慢了半拍回答,其它三人也逐渐恢复神志。
『我只知道一定是某种毒物,至于毒的种类就不清楚了。』
『不能猜测吗?』
『这个--』爱伦坡两道浓眉聚成八字形。『从毒发快速的情况来看,是种毒性极强的药剂。由于曾经引起呼吸困难与痉挛现象,神经毒的可疑性最大。主要毒物中较有可能的,首推氰酸、番木鳖硷、阿托品,其次是尼古丁或砒素。不过,阿托品和尼古丁会使瞳孔放大,死者并没有这种状况。若是氰酸,会散发一股杏仁般的独特气味。因此--,我想多半是番木鳌硷或砒素。』
桌上六个杯子,仍留着未暍完的咖啡。阿嘉莎边听爱伦坡的说明边注视这些杯子,突然噗哧笑出声来。『这下子,我是唯一的凶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