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也知道,一直没有找到我先生--经过这些日子,上个月我终于死心,为他办了丧事。"说着,政子按按眼角。
"可是,你没想到他还活着的可能性……?"
"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和我联络。"
"可是……"
"我必须声明一点--我先生绝不是做那种可怕事情的人。外头那些传言,我完全不相信。认识我先生的人,也都这样说。"政子的语气坚决。
岛田认真地点着头,边说:"听说你丈夫在蓝屋失火的前三天到角岛去,正确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九月--十七日一早出门的。"
"后来,二十日早上失火前,有没有和你连络过?"
"有。出门的那天下午有一次……"
"打电话吗?"
"是的,向我报平安。"
"当时,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和平常一样。不过--太太好像生病了。"
"和枝夫人?"
"是的。他没看到太太,便问了青司先生。先生说,太太生病躺在床上。"
"哦。"岛田轻抚鼻头,微微噘起嘴唇。
"很冒昧问你一个问题--你会不会觉得你丈夫对和枝夫人很有好感……"
"我先生和我都很仰慕太太。"政子的脸色有几分苍白,说道。"刚才告诉过你们,我先生绝不是外面推测的那样。说什么对太太有邪念,太离谱了。而且--"
"什么?"
"还有人说我先生贪图青司先生的财产,简直胡说八道。因为,那些财产早已经……"
"已经?你是说已经没有财产了?"
"--我不该提这些无聊的事。"
"不,别介意,我了解你的心情。"
岛田深邃的眼睛闪着光辉。
"青司已经没剩下财产……"政子于是说。
岛田沈吟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听说青司和弟弟红次郎相处得不大好,对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这个嘛--"政于的声音暖味不清。"青司先生是个怪人,所以……"
"红次郎有没有去过岛上?"
"我在那儿工作的时候还常常去,后来可以说几乎没去了。"
"你在那儿工作的时候……原来如此。"
"吉川太太--"一直默默倾听二人对话的江南插嘴道:"你认识中村千织吧?我是她大学里的朋友--所以,才会接到刚刚岛田先生给你看的信。"
"你是说小组--"政子的视线落在黑旧的榻榻米上。
"小姐小时候的面貌,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我辞工回家后,也常听我先生提起她的事。真可怜--这么年轻就发生那种事……"
"千织小姐在岛上住到什么时候?"岛田问。
"应该是上幼稚园那年,被送到外祖父家去的吧?听我先生说,小姐很少回岛上,大半是太太到O市去和她见面。太太一直很疼她……"
"青司先生呢?"岛田欠欠身子,追问着。"当父亲的青司先生对女儿怎么样?"
"这个--"政子显得有点狼狈。"我想,青司先生--恐怕不大喜欢孩子。"
3
谈了将近两个钟头,离开安心院的吉川家时已经过了五点。由于中途停下来吃晚饭,两人回到别府大约九点左右。
长时间的驾驶,使岛田也呈现疲态。偶尔与对面来车错车时,都听到他低低的咒骂声。
"到阿红家看看,没关系吧?"岛田说道。
江南嘴里虽说无妨,内心却不大乐意。自从出了安心院,便一直被强烈的虚脱感所折磨。
睡眠不足与疲劳占了大半原因,然而无法否认地,精神方面也觉得有点泄气与无奈。
兴冲冲地跑这趟远路,却没有什么大收获。其实,原本并没打算获得明确的解答,只希望能够问到一点未知的情报就可以了。但是……。
(如果吉川政子那儿也收到青司名义寄来的信,我是不是就会满足了呢--)
江南想着,不禁厌恶起自己来了。
三分钟热度--深知自己的个性如此。结果,自己还是不够成熟。就像小孩想要新玩具一样,自己一直在寻找新的刺激,一旦稍嫌单调,马上就厌倦……。
没多久,抵达铁轮的红次郎寓所。
夜晚静谧无声,天空是一片薄薄的云层,隐约浮现淡黄色的月影--。
岛田按了门铃。屋中传出轻微的铃响声,然而--等候片刻,不见有人应门。
"奇怪,灯是亮的。"诧异地低喃着,岛田再度揿铃,并且敲了两、三下门。"难道已经睡了?"
正想绕到后面去,岛田回头看见江南倚着门柱,筋疲力尽似的闭上了眼睛。
"--算了,下次再来。--抱歉,江南,让你跑了冤枉路。你好像累坏了,走吧!"
出了干道驶向O市。
岛田摇下车窗,带看海潮气息的夜风吹了进来。
"冷不冷,江南?"
"不,没关系……"虚脱感与厌恶自己的感觉依然存在。
"真抱歉,一大早就载着你到处跑。"
"该抱歉的是我,我似乎有点泄气……"
"别担心,你只是太累了。"岛田并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左手放开方向盘,一面揉拭眼睛,一面说道:"不瞒你说,我也有落空的感觉。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今天的安心院之行是一大收获。"
"--怎么说?"
"所谓的落空,是指吉川诚一的消息。换句话说,我们原以为吉川若是没死,多少会和妻子连络。但是,没有一点那种迹象。"
"不过,才失踪半年就办了丧事,你不觉得其中必有文章吗?"
"说的也是。但是依我看,政子不像会说谎的女人,她的优点是诚实和善良。"
"哦……"
"我一向很有识人的眼光,也许是直觉吧!"岛田独自笑了起来。"总之,我们原先的目的没达成。江南,给我一根烟如何?"
"你会抽烟?"江南微觉惊讶地问,从初识岛田到现在,一直没见过他抽烟。"七星牌行不行?"说着,整盒递了过去。岛田盯着前方,灵巧地敲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几年以前,我是个老烟枪。自从得过一次肺病后,几乎戒掉了。现在一天只抽一根,这是我在怠惰的生活中给自己的功课。"
点上火,岛田津津有味地抽起烟来。"闲话少说--我所谓的收获方面,是指青司所剩财产不多这 一点。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吉川即凶手的犯罪动机就减弱许多了。"
"那么,和和技夫人畸恋这方面呢?"
"关于这一点,一开始我就觉得有点牵强。--记得以前和阿红讨论这个案件时,他曾强调和枝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至于阿红印象中的吉川,更不可能对夫人产生畸恋,这种说法和政子一样。"
"这么说,你认为吉川不是凶手喽?"
"很有可能。"岛田依依不舍地把所剩不多的烟蒂丢进烟灰缸。"还有一点,从今天的谈话中,我觉得青司和阿红兄弟不和的原因,似乎出在和枝夫人身上。"
"和枝夫人身上?"
"换句话说,如果她有秘密情人,应该不是吉川,说不定正是阿红。"
"红次郎和和枝夫人?"
"对。现在想想--正是如此。去年命案发生后,阿红整整在家关了一、两个礼拜。那段期间,简直像个废人。与其哀恸青司的死,不如说是因为和枝夫人的死而大受打击。"
"岛田,那么命案的凶手是……?"
"我还得弄清楚一件事,迟早会告诉你的--对了,我们是不是要向守须报告今天的事情?"
"哦,也好……"
江南看看仪器表上的钟,十点四十分。--
沿着海岸通往O市的干道上,车辆已供寥寥无几。零落的红色车尾灯间,卡车的黑色庞大躯体向前行进着。平行的轨道上,流曳一道长长的火车灯光……。
"他昨天说打电话就可以,不过反正是一趟路,我们就顺便过去吧!"
或许是岛田刚才那番话的鼓励作用,江南消退的气力恢复了许多。岛田似乎察觉这一点,眯起眼睛说道:"守须……真是个好名字。"
4
"我以为你已经玩腻了侦探游戏--"把水注入已放好茶袋的杯中,守须半开玩笑地说。"真想不到,大概是岛田陪看你的关系吧?"
"被你看透了。"江南露出难为情的浅笑。
"先发表调查报告吧,侦探大人。"
于是江南把今夭所得的情报,扼要地告诉守须。
"--唔,原来如此。"守须倒了第二杯红茶,没加糖就一饮而尽。"明天想做什么?华生先生。"
"这个嘛,该做什么呢?" 江南躺下来伸直身子,懒洋洋地一手撑着头。"老实说,我今天还是有点泄气。原以为春假又长又无聊,只好每晚打麻将。--谁知突然接到'死者的来信',当然不能等闲视之。我想其中必定大有文章,正起劲的时候却……"
"喂,别只顾自我分析,冷落了岛田先生。"
岛田抓着瘦削的下巴,笑道:"借这件事来打发时间不是很好吗?总比让想家力在忙碌的生活当中坏死来得健康,这是我的一点浅见。其实我和江南一样,要不是闲得发慌,这把年纪了怎么能去调查这件事。不过,我本来就满喜欢探索离奇的事。--嗯,守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