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妈地残忍!”
我呕吐似地喃喃说着,脑中想像在那扇铁门后某一间单人房中,独自躺在床上的人的样子。
不能走路、不能持物,甚至不能说话。这样的伤残女子不知不觉中拥有了与众不同的发射强力思念波的超能力。
显然,最近每晚见到的梦,都是我的大脑接收了她发出的思念波的结果。
……可恨!
这表示她对“那个男人”恨之入骨。
……可怕!
……恐怖!
这表示她怕J. M。
……救命呀!
……停手!
……请停手!
那一定是J. M在虐待(凌辱?)她了。她发出呼救声。
……杀呀!
这明显表达了她对J. M的杀意。可是,手足全无的她没能力杀死J. M。于是——
……杀死他!
这是她向四个“弟弟”发出的命令。
……那个男人
……杀死他!
……一定要杀死他!
“弟弟”们能正确接收她的思念波吗?
……不要被人察觉!
……别留下证据!
……不可被警察抓住!
在他们中间,至少有一人正确接收了以上指令,明白它的意义,并予以执行。不妨认为,此人就是在地下室残杀J. M的凶手。
呵他们五人本来都是没有先天性异常的普通婴儿,所以他们的智能水准绝对不低。手术和服药对脑并不产生损害,他们都成长为具有正常思考能力的孩子。这在J. M看来毋宁说是一个理想的发展,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接受自己的‘教育’。”
K女士继续说道:“这五人住在家中的二楼,一人一室,是附设厕所的单人房。每间房只有一扇装着铁格子的窗:房门经常从外面锁上,自由外出的权利基本上被剥夺。
“房间里有电视机,但只有在规定时间才能看电视。他们没有接受外面普通孩子所受的基础教育,所以虽然能说话——被拔掉舌头的芋虫除外,但不具备读和写的能力。不过,透过收看各类电视节目获取的资讯,他们也学到一定程度的知识。或许他们看过杀人弃件报导及刑事影集一类的节目,故对杀人、警察、犯人、逮捕、刑罚等有一定的概念。
“在对他们的‘饲养’过程中,J. M有意识地在他们的心灵中植下某种特别的观念。这就是——”
说到这里,K女士的脸部扭曲得更厉害了。或许,我的脸色比她更难看。
“大致来说,J. M培养他们树立两种观念:一是确立自己是他们‘爸爸’的观念,二是让他们明白他们是与普通人截然不同的存在——是妖魔、是怪物。”
与电视萤幕上出现的普通人比较,他们也相信J. M的说法。瞧!这世界上找不到像你们这种丑怪样子的人,你们不是正常人——不,根本说不上是人,是可悲的怪胎。
从懂事开始,J. M就反覆对他们说:
因为你们不是人,所以不能把你们当普通人对待。你们绝无可能在外面的世界生存,唯有依赖做为爸爸的我养育你们……
“如此说来,在分析外部事物时,他们具备一定的知识和思考力,但对自身的‘认识’,则始终自以为是有别于人类的怪胎。”
我说出这样的看法,K女士“嗯”地轻轻点头,然后说道:
“他们确实拥有作为现代人的某些常识。但对自身的认识,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因为觉得自己不是人——而是‘怪胎’,所以不穿衣服也无所谓。在食物方面,即使给他们吃狗饲料,他们也甘之如饴。他们不认为有去‘学校’这种地方的权利,也不觉得有‘交朋友’的需要。但是,他们毕竟是人呀,向往自由、想出去外面走走的愿望,或许在心中悄悄萌生。
“J. M则竭尽全力向五人灌输他们是怪物的观念,他们当然没有拂逆他意志的能力。随着这五人日渐长大,J. M也变得越来越疯狂了。”
接下来,K女士把话题转到作为杀人现场的房子问题。首先,那造在地下(正确来说应是半地下构造)的宽大房间,是做什么用的呢?
一言以蔽之,那是一间“拷问室”。
以下是综合五名“孩子”各自所做的证言,并为我们确认的事实。
大致上每隔三至四天,J. M会在五人中挑选一人带到地下室予以无理的辱骂。时间方面多数在半夜,选人完全随兴所至。
在地下室靠内的墙壁上,壳有用来绑手脚的锁扣。J. M首先把对方锁在墙边,让对方失去行动的自由。然后,他把一面大镜子放在怯生生的对方面前,命令对方“看镜子”,接着,他指着映现在镜子里的异形破口大骂和极尽嘲笑之能事。
啊!多丑呀!实在难看死了!
J. M多次重复这样的咒骂。
真是丑八怪!世界上还找得到比你更丑的怪物吗?你要明白自己是天下的大丑怪……
一顿臭骂以后,接下来便拳打脚踢予以暴力侵犯。事实上,事后检查这五人的身体,每人都伤痕累累。
J. M的这种令人侧目的暴力行为,随着次数的增多而更趋激烈化。除了拳打脚踢,还用鞭子抽,用冷水浇头,火烧头发,甚至用刀子戳……
在地下室,残留着各式各样用来拷问的器具:镜子,鞭子,棍棒,蜡烛,火钳,从剪刀、菜刀到各种外科手术刀,乃至柴刀、斧头等形形色色的刀器,应有尽有。墙角还放着一台小型链锯。
J. M用这些器具把对方打得皮绽肉裂,还要对方向他感恩。
我是父亲,你们要感谢我的养育之恩。相信在日本乃至全世界,任谁看到你们这副丑怪样子都会避之唯恐不及。你们是被全社会排斥的怪物…
在梦中感觉到的“言词”:(……不!)(……救命呀!)(……可怕!)(……救命呀、救命呀!)重新在脑中苏醒,与此同时,“声音”之影像开始乱舞。
飕飕飕的切割空气声……那显然是抽鞭子的声音。在地下拷问室,J. M挥舞着鞭子。
……救命呀!
穿墙入室地传过来,那显然是人的呼救声。是向J. M乞求高抬贵手吧。
……住手!
几种刀具的撞击声。手指抓玻璃的声音。以猛烈速度驱动的某种机械声……啊!那显然是伸到对方鼻子前的链锯的机械声。
……请住手!
此时,对方一定以为马上就会被J. M杀死了。
但是,在J. M这方面来说,他并不想杀死他们。好不容易制造培育出来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怪物,岂能让他们轻易死去。
他只是一味地虐待他们,让他们畏惧和服从。只有这么做,J. M才能浑然忘却自己的“丑陋”,满足极度扭曲的自尊心。
“这样的拷问——孩子们称之为‘仪式’——在地下室频繁地进行。终于,好像火山爆发一般,受虐者向施虐者复仇了,于是发生前述的杀人事件。”
K女士喘了一口气,又瞄了一眼按着胸口似乎要呕吐的我。我轻轻点头,示意无事,并乘机表达我的看法:
“这么说来,看来T律师定访J. M家的前晚,在地下室又举行了那种‘仪式’。”
K女士点点头,表示同意我的看法,接着又用淡定的口气不急不徐地说道:
“那晚半夜时分,他带着其中一人进入地下室。有人隔着门听到J. M的声音和动作发出的声响。但他选中五人中的哪一个,迄今还没有弄清楚,因为他随心所至,没有特定对象。警方反覆盘问那五个人,但各说各话,答案不一致……”
“对“芋虫’,如何向她盘问?”
‘向她提出问题后,他用头部动作表示是或否。”
“啊……”
“五个人都说自己不是那晚被J. M带到地下室的人。但都确实听到有人被带走的声响。”
“这么说来,其中必有一人撒谎。”
“应该如比吧。警方认为这被带走的人多半就是杀死J. M的凶手……”
……杀死他!
充满憎恶的她——“芋虫”的思念波。
……一定要杀死他!
接收了这个讯息的“弟弟”中的一人,在那晚举行那种“仪式”之际,趁J. M不留意的时候向他发起攻击。相对于J. M这个疯狂的暴君来说,毋宁说是孩子中的一人对他进行绝地反攻和复仇。
对此我不得不做深入考虑了。
即便最终查出了“其中一人”是谁,我想大概也不能按一般的杀人罪对他提出起诉吧。就算是外行人,也能得出这个结论。因为在如此不寻常背景下培育出来的这些孩子,他们完全不具备认识刑事责任的能力。何况他们还受少年法的保护。
但是——
……不要被人察觉!
我反刍姐姐“芋虫”对弟弟们的“忠告”。
……别留下证据!
……不可被警察抓住!
正如前面K女士所说的,他们对杀人、警察、犯人、逮捕、刑罚等还是有一定认识的。他们把这些概念与J. M向他们灌输的对外界的恐惧心——“去到外面必受人类的迫害”——结合起来了。
所以,即使检察官和律师、或精神科医生再三向他们说明“绝对不会惩罚你们”,恐怕他们也不会相信。
因此之故,“其中一人”坚决不肯讲出真实情况,只是一味地向问话者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