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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胎

作者:绫辻行人 | 分类:奇幻 | 字数:6.2万字

第5章

书名:怪胎 作者:绫辻行人 字数:3.1千字 更新时间:12-13 11:52

痛苦、害怕,疼痛!

我渐渐失去知觉。

然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天已经亮了。

难道那是梦吗?或许那魔鬼只是梦中的魔鬼而已。

昨晚不吃药的事被妈妈发现了。

妈妈说,不吃药,把药丢入垃圾桶是坏孩子的行为。

妈妈有点生气了。

我什么也不能说。

晚上不吃药不行了。

吃了药就会睡觉。

一睡着那魔鬼一定会来,勒住我的脖子。

死阿忠大难临头了。

我很怕。

视线继续落在摊开在膝盖上的笔记本,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仅是手掌,连脖子和额头也大汗淋漓。双脚还是神经麻痹没有感觉:心脏的搏动在耳畔鸣响。似乎与日记中的“我”身心同化了一般,我的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七岁的神崎忠。是距今十四年前的我吗?

他不上小学,一直被禁闭在家中,唯一的朋友是一只猫。为了成为一个“正常的大人”,每天睡前服药,定时去医院接受“检查”……

可是我还是什么也记不起。写这本日记的事情,乃至日记中所记载的体验……一点记忆都没有留下来。

“我”是怎样的一个孩子呢?

为什么不让“我”去学校呢?

成为“正常的大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反覆回忆,搜索枯肠,但记忆中的空白依然是一片空白。

十四年前的六月十六日。日记记到那一天戛然而止了。

此后这个“我”又怎么啦?当天晚上,在“我”身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在日记申诉说有人在半夜勒他的脖子。假如相信他在日记中记述的六月十五日晚上的体验,那么,勒住“我”的脖子的“魔鬼”既不是他的爸爸,也不是他的妈妈,而是不可能在现场的第三者。

这第三者究竟是何人呢?是谁偷偷潜入了寝室?

或者,一切不过是“我”所做的恶梦罢了?留在喉咙的红色手印,以及十五日晚上不服药就寝后所发生的事情,是否仅仅是恶梦的一部分呢?不!但是……

思考处于空转状态,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的事?

我以乞求的眼光看母亲。她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端坐着。我想,或许是白费心机,但即便如此也得向母亲问一问关于“我”的问题。

“呐,妈妈……”

几乎在我开口的同时,她那似乎冻结了的嘴唇突然蠕动起来。

“我们发现这本日记,是在日记所记最后日期的两周之后。”

母亲自动出声倒让我吃了一惊,我重新注视母亲。她还是面无表情,双眼凝视着空中某一点,但她的嘴唇微微开合,继续说:

“这本日记簿藏在阿忠学习室书桌最下方抽屉的后面,那是阿忠的‘秘密角落’。”

在当事人面前,她似乎在说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别人的名字。但是,日记里的“我”不是叫“忠”吗?

“最后的日子——六月十六日晚上,忠的脖子又被人勒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劲的力量勒住他的喉咙。然后……”

“然后?‘我’怎么啦?”

“忠失去知觉了。等我们发现,赶紧把他送到医院,但为时已晚。”

“为时,已晚?”

不知为何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我边喘气边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心脏还在跳动,但脑子已死。”“哦?”“医生说救不过来了,无法可施了。所以……”

“所以,结局如何了?所以,怎么处置了?

“结局是:忠死了。”

母亲说道:“他被杀死了。”

忠死了,他被杀死了?

如此荒唐的故事教人怎能相信?我到此刻为止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母亲——她那精神失常的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呀…

“忠被杀死了。”

不理我的狐疑,母亲无表情地重复说着。

“忠被杀死了。他被凉杀死了。”

“什么!凉?”

“是的,正是凉!”

母亲突然放声说道:“凉是忠的弟弟。杀死忠的就是他的弟弟凉。一切都是凉干的坏事。可是恒彦说不是那么回事,有罪的不是凉,而是我们。”

“什么?——妈妈都在说些什么呀?妈妈究竟……”

“我们——我和恒彦,不想承认凉的存在,于是对他完全漠视。一直以来在我们的心目中只有忠,认为忠是最优秀的。凉虽然什么也不说,但不知不觉地越来越憎恨忠,以至于动了杀机,晚上用手勒住忠的脖子。”

“……”

“显然,忠没有注意到这种情况,事实上也不可能注意这种情况。因为忠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自己还有个名字叫凉的弟弟存在。

“忠相信成为‘正常的大人’后,自己的身体就会变得和我们一样。这是我们有意识地教他相信这一点的。从他懂事开始我们就如此教他,规范了忠的‘现实’。幼稚园和小学都不给他上,也不让他看电视。给他买书只挑选没有人类出现的书籍。带他去医院时,为了不让他看到外面的世界,用布蒙住他的眼睛…

“我认为这样做对忠是最好的。忠是个乖孩子,性格朴直,非常热爱母亲。想不到有如此悲惨下场,唉……”

母亲突然中断说话。她轻轻地摇头,彷佛随窗外吹入的风摆动。

“不明白!”

我呻吟般地说道:“我真的不明白……”

“那你就看一看。”

母亲说罢,静静地举起右手,然后伸出食指指住放在我膝上的笔记本。

“最后一页夹着一个信封,看看信封里的东西吧。”

按照母亲的指示,我翻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在这里确实夹着一个棕色信封。

我把笔记本放到桌子上,拿起信封。当抽出信封内摺叠着的纸张将其摊开一看,禁不住倒抽一口气。

这是一张陈旧的黑白照片。

全裸的婴儿仰天躺着。张大了嘴,脸部扭曲,正在大声哭喊。

我的视线紧紧盯住长在婴儿左下腹的异样“东西”。

“这是……”

喉咙好像被塞住似的,我说不下去了。

“这就是凉。”

母亲直接地说道:“忠与凉是双胞胎,但不是普通的双胞胎。”

生在婴儿侧腹的那东西——有小小的头和细细的两只手臂,分明是另一个上身。紧紧闭着双眼和嘴巴,头上一根毛发也没有。看起来与主体婴儿有很大差别,就好像黏附在主体婴儿上的一具干巴巴的猴子木乃伊。

“——剑突连体婴?”

“对,忠和凉就是这样的畸形双胞胎。忠不断成长,但凉不会同时长大。他始终紧闭双眼,话也不会说,身体基本不动,有无意识也不清楚。忠相信凉是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形瘤,这是孩子才有的,等成为大人后,瘤就会自动消失——这是我们教育他的结果。”

“原来如此。”

“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凉的两只小手已深深勒住忠的喉咙。我们做梦也没想到凉有这么强大的意志和力量。”

“可是……”

把令人作呕的照片放在桌上,我以不解的语气问母亲道:“我的身体上并没有附着剑突连体婴的弟弟。再说,我还好好活着。忠没有死。我……”

“你还是不明白。”

母亲用没有抑扬的淡然语调说道:“送到医院时,忠的脑子已坏死,而凉则如常生存。虽然忠的脑子坏死了,凉的脑子似乎没事。医生催我们立刻做出决断:是放弃抢救让两人都死去呢?还是立即做分离手术保住凉的性命?——最终我们选择做分离手术。”

“……”

“分离手术做得非常成功。更令人惊奇的是,从忠的身体分离出来的凉,突然在短时间内快速长大,两、三年后,长成与忠死时相同的体格,又经过几年,变成会说话、会思考、会行动的孩子了。”

“……”

“我们决定不把这个孩子叫凉,而是叫忠。选择这种叫法,在感觉上就好像死去的是凉而不是忠了。凉杀死了忠,我们非常憎恨凉。”

“……”

“说了这么多你总该明白了吧。”

母亲抬起头,用失神的眼光看着失语的我,继续说:

“这就是说,你的真实身分是凉,不是忠。”

“——说谎!”

“那是真的。你不是对日记上所写的事毫无记忆吗,这是因为写日记的不是你。你的记忆是做了分离手术后几年开始懂事的时候才建立起来的。”

“谎话!”

“不是谎话,阿凉,请相信我说的话。”

“那样的话我不想听。”

“我本来就不想说给你听,才把日记和照片收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不是强调过我不能说吗?”

“谎话!”

我大力地摇头,说道:“全是胡说八道。如果我真是被分离的弟弟,我不是应该没有下半身吗?这么说来,我就没有腿了。但事实上……”

我用震耳欲聋的音量吼道:“我有正常的双腿呀!”

“你还是不明白。你连自己的身体都不清楚喔。”

母亲淡然地回应。然后,她的瞳孔突然泛光,呆滞的双眼一下子变得锐利无比,咄咄逼人地盯视着我。

“这双腿真的是你的腿吗?”

“哦!”

我在母亲眼光的胁迫下低头看自己的双腿。

“啊!这么说来……”

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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