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迅猛速度驱动的某种机械声。
……请住手!
逐渐变成特写镜头的男人丑恶的脸。这个“影像”随着与之交错的“声音”的高亢而开始变得紊乱,没多久,突然消失在深红色的飞沫中。
膨胀至超出限庋的憎恨和恐惧一起爆发,由此而变成旱口词”喷发而出。
……杀呀!
激动而狂热:充满了杀意。
……杀死他!
她诉说着。
……杀死他!杀死他!
她命令着。
……一定要杀死他!
在染成深红色的世界中央,开始渗出新的“影像”。
四个异形。
……杀死他!
她命令着。向着他们发布命令。
……那个男人
……杀死他!
……一定要杀死他!
非常激烈的“言词”。
杀呀。杀这个男人。一定要把他杀了。
四个异形对她的言词开始产生微妙的反应:惊愕、疑惑、怯懦、踌躇,然后是欢欣。
她的“言词”到这个阶段突然变得冷静而慎重起来。
……不要被人察觉!
……别留下证据!
……不可被警察抓住!
这是对他们的忠告。既要杀死“这个男人”,但又不能被警察抓住。
……可怕!
巨大的恐惧感再度袭来。
……可怕!可怕!可怕!
某类型的精神病患,常说有“电波”送到自己的头里,投诉有人发射电波操控他的行为。
医生们断然否定有这回事,对这类精神病患者用“妄想”二字定性。但我不认为全部都是如此。譬如我,就有这方面的切身体验。
我不是物理学专家,无法做详尽而有说服力的说明。简而言之,我们人类的思念和想念,能发射某种以迄今未为我们所知的粒子为载体的电磁波。我姑且把这种电磁波称之为“思念波”。
我们的脑子经常发射这种思念波,但它的能量极为微弱,普通人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或许,我们的脑中本来就有接收思念波的装置,一般人感觉不到是因为身体的防卫本能起作用的缘故。
事实上,如果能一一接收到他人发射的思念波的话,社会生活不就大乱了吗?这就好像假如能看见在现实世界中飞舞的各类电波,这世界还成什么样子?
为了避免这种事态发生,我们无意识地封闭了自己的接收能力。不妨设想,在我们的精神四周,竖立着坚固的隔绝墙。假如这堵隔绝墙的功能不完善了,便会成为引发某种精神病症状的原因之一。再做进一步推测,假如有人这方面的能力特别发达,且能操控自如,那么他就是所谓“特异功能者”了。
以上这番话是凭我的亲身体验而得出的结论。
说实在,我本人的隔绝墙功能就比普通人来得弱。
何故?或许用“‘墙’太薄、太脆”来解释,就比较容易明白了。
当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崩溃时,不知来自谁的思念波就能突破又薄又脆的“墙”长驱直入。在这种时候,我会迅速变得忧郁而绝望,内心充满不知原因的不安和恐怖。
可以说,出现这些心理反应,全拜他人的思念波之“赐”。
假如大脑天线能够正确捕捉到破“墙”而入的微弱的思念波,本来是应该可以作属客观情报进行解读和处理的。可惜我的接收能力不佳,于是产生以上的情绪反应。
幸运的是我对这种思念波的机制早有察觉,掌握了有意识强化自己那堵脆弱“隔绝墙”的方法,由此而守护自己精神的稳定。
所以,我与住在这座精神科病房的其他患者的“妄想”是不同的,实际上,我的精神状态完全保持正常状态,与普通人无异。
那么,为什么至今我还生活在这五六四室的病房中呢?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外面充斥着无数的思念波和想念粒子,在空中飞舞,穿墙入室,肆无忌惮地袭击我的心灵。为了截阻思念波,我必须时刻打起精神维持“隔绝壁”的强度。
如此紧张不绝的生活令我疲劳不堪,我决定进医院自我隔离。换言之,我不是因为发狂进医院,而是因为不想发狂才进医院。
我向医生们充分说明了我的情况,他们也表示理解。他们支持我的工作,所以允许我把文字处理机及资料带入病房。
在我的眼中看来,这病房是无比舒适的工作场所。在不会造成紧张的环境中,创作只有我写得出的文学作品。虽然近文思停滞,但我想很快就能得到突破。我充满信心,每天在文字处理机前吟哦推敲。
可是……
最近几乎每晚都见到那个怪异的梦。
我不认为那是单纯的“梦”。
在觉醒与睡眠之间的暧昧地带,正是我的大脑“隔绝墙”最脆弱的时刻。
醒着的时候,我会有意识地强化“隔绝墙”。而在添度睡眠时,据我的经验所知,“隔绝墙”会自动团团围住心灵,不让任何异物侵入。所以,问题往往发生在似睡非睡的意识模糊地带。
就在那种状态下,某人发出的思念波侵入我的脑中,于是让我见到那个怪异的梦。
那“言词”、那“影像”、那“声音”……能在梦中体验到如此鲜明的物件,说明思念波是相当的强烈。这表示在我的附近,存在着已达到“特异功能者”水准且具备超乎常人之上的强大发射能力的人物。每个夜晚,从这个人(……她?)的脑中有意或无意地发射出以上的讯息。
我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了。
那么,此人身处何地?就在这栋病房内吗?
不瞒你,我倒有一点线索。
在与我所住的五六四室同一层的五楼最深处——走到几度曲曲弯弯的走廊尽头,有一扇上了锁的坚固的铁闸门,在它的里面又有对开式铁门,使之与外界彻底隔绝。
前几天,我偶然发现了有这么一间隔离病房。因为我不属于危险患者,医生是允许我离开病室,在病房范围内走动的。
后来我问认识的护士,那铁门里面住着谁呢?年轻的护士断然回答说:“不清楚。”在我的再三央求下,护士又补充道:
“那间房被称之为‘特别病室’,我也不能进去。护士中只有资历深的才能入内。”
我所说的有一点线索,指的就是这个了。
K××综合医院精神科病房五楼,设在最里边的“特别病室”。
令我频频做到怪梦的思念波发放者,会不会就是被隔离在那铁门里面的患者之一呢?
如果是的话,这超强能力的来历又如何?或者……
脑子里净思考着这些问题,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工作。
正如上述,我是为了逃避思念波的洪水以便专心一意写作才进医院的,想不到得到的却是反效果,这不能不使我感到困扰。
如何对付才好呢?反覆思量的结果,决定与亲切友善的主治医师K女士谈谈这个问题。
“是四个异形吗?”
听了我的大概说明后,女医师一边推推眼镜一边嘟嚷着。她是一位满年轻的——三十五岁左右吧——精神科医师。上了淡妆的端整的脸,在无框眼镜的衬托下更显庄重。
“那么你见到的是怎样的异形呢?”
女医师问我:
“是人呢?或者不是人?”
“我想是人。”
我盯着对方的眼神干脆地回答:“不过变形得很厉害……所以我称之为异形。”
“具体的样子呢?”
“其中一人——”
我小心翼翼搜索烙印在记忆中的“影像”,尝试用语言表达如下:“只有一只眼睛,位于脸部中央。是一只大眼睛,好像独眼兽一般……”
女医师屏息听着。我继续说:
“秃头。什么衣服也没有穿。男中学生一般的高度……或许还是少年吧。鼻和口与常人无异,但眼睛只有一只。”
有所谓单眼症的先天性畸形儿。但在那种案例中,往往也伴有缺鼻等不完整发育,而且多数情况下一生下来便告夭折……
“那么第二人呢?”
女医师轻声催促。她的神色有点不自然起来。
“比第一位独眼少年的个子略高,连脚步也站不稳的虚弱体型,血色极差,瘦削的脸庞。”
我答道:“看来也是男性。可是,他有三只手。除了左右手之外,在心口处也突兀地生出了一只细手。”
舆前面的“独眼”一样,对第二名异形来说,也存在着极罕见的所谓多肢症的畸形症例。
“三只手……”
女医师的神色越来越不自然了。
“此人也不穿衣服吗?”
“嗯。所以我能辨别他是男性。”
我继续说:“第三个异形个子很矮,大概只有一公尺的高度,可视之为侏儒。但他不属于侏儒症所定义的侏儒。”
“什么意思?”
“背部驼得很厉害……”
“那是驼子了?”
“是的。但与普通驼子又不大一样,在驼背上面又生了两个大瘤,头部位置低于这二个大瘤,看起来像剑突连体婴的脸孔。”
“他是男性?还是女性?”
“大概是男性吧,给人的印象是披头散发的少年。血色也很差,脸部似乎有点浮肿。”
“最后一人呢?”
“第四人看来也是男性。他是四人中最高的,几乎高出第三人一倍。但在瘦削的身体上披覆着一层类似爬虫类鳞片的皮肤,脸上也满布鳞片;是不是患了某种奇特的皮肤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