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请教皮肤科医生了。”
“那个发射‘思念波’的女人向这四人发出‘杀人’命令,唆使他们‘杀死那个男人’吗?”
“是的。”
“那女人又是怎么一副样子?看得清楚吗?”
“不清楚。”
我大幅度地左右摇头。
“嗯,独眼少年…一只手男人、背上有两个大瘤的驼子、覆盖蛇鳞皮肤的高个子男人……”
女医师垂下视线喃喃自语着,然后便噤声不语了。显然,我说的话带给她不小的冲击。
“不能认为这是偶然的事。”
不一会,她嘟嚷着说道。她用手指轻按眼镜鼻架,缓缓地摇了一阵头后,似乎下定了决心,断然地向我投来视线。
“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姑旦不论‘思念波’这东西是否存在,总之,作为知道实情者之一,希望你保持沉默,就当做没听到、没看到……”
“实情?——那么……”
我凝视着女医师端整的面容,着急地问道:“那女人真的存在?在那铁门里边?”
“是的。”
女医师缓缓点头,然后补充说道:‘不仅仅是她。你在梦中见到的那四个异形人,也住在那间‘特别病房’里。”
“哦!”
“独眼啦、三只手啦、有两个瘤的驼子啊、还有蛇皮男呀,实际上都存在,他们也被收容在铁门里边的房间里。’
“啊、啊……”
我轻声地呻吟。
“可是,医生,他们怎么会被禁锢在……”
“因为发生了一起恐怖事件。”
女医师冷静地答道。方才的生硬神色和颤抖的音调已消失无踪了。
“那是一件完全超出常理的事件,警察当局竭力不让消息外泄。传媒方面似乎也没有对比提出强烈抗议,毋宁说对采访和报导采取了极为自律的态度。”
“哦!”
“或许,在目前的日本,是不允许对那样的事做大肆报导的。因为事件太恐怖、太凄惨……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这种事发生。’
虽然女医师反覆强调“恐怖”这个字眼,但我还是想像不出具体的悲惨情状。“猎奇杀人”这可怕的词汇蓦然在我脑际浮现。
“他们五人统统与事件有关。警方只调查了一会儿,很快便秘密地把他们送来医院。警方确认这五人无论在肉体上或精神上都处于严重的患病状态,于是选定这所医院的‘特别病房’作为收容场所。”
“他们在这里接受治疗吗?”
‘哼,治疗……什么的?什么叫治疗?做怎样的治疗才算合理?有谁说得清?”
女医师淡然说道:“很可能,把他们送来这里只是为了避开世间耳目而已。他们的命运是从黑暗走向黑暗。”
‘从黑暗到黑暗?……”
“或许,对他们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但就我个人而言,这样的处置方法是否最好,我是抱持怀疑态度的。也有一部分知道这些患者存在的医生和护士都有这种看法。”
“可是,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件呀?”我加强语气问道。
“杀呀!杀死那男人!一定要杀死他!”——那女人命令四个异形杀人的激烈“言词”又在我脑际鲜活地复苏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想知道吗?”
女医师眯着眼说道。
“对,快说给我听。”
我立即回答:“要不然,我……我想那个思念波今晚又会侵袭我的脑子,我……”
“——原来如此。”
于是,她把事件的始末娓娓道来。这的确是一件难以置信的离奇杀人事件。
J. M
这是事件核心人物的男子的姓名字母缩写(女医师避免说出真实姓名)。
四十二岁,独身,没有结过婚。大学医学院毕业后马上进大学研究所从事医学研究,但中途退学,返回老家。
此后几年,J. M又离开故乡城镇,移到某个山村(具体地名隐藏其名)独居。他的家建造在村子尽头,是一座与周围优美风景不相称的无机混凝土建筑物。虽然位处村庄之外的森林里,但建筑物的周围用高墙围住,大门仿佛拒绝来客似地永远紧闭。看起来,更像一座秘密的研究所。
“J. M从双亲那儿继承了巨额遗产,即使不做事,也可以悠哉游哉地过一辈子……不,一辈子也花不完他拥有的财富。”
K女士如此说明。
“虽然如此,为什么他不做医生和科学研究者,年纪轻轻的就到山村隐居呢?显然,这是有特别理由的——”
她一边看我的反应,一边继续说:
“J. M是个非常丑陋的男人,这便是他离群索居的最大理由了。”
丑陋男人!
不用说,她说的话,马上与我每夜梦见的那个男人的脸孔衔接起来了。
“实际上,他到底‘丑’到何种程度?如何‘丑’法?对于没有见过他尊容的我来说,是无法做出确切说明的。大致而言,他的五官既不欠缺也不过剩,但各种器官拼凑在一起,就成为人见人嫌的大丑怪了。”
说得对!正是如此。
我在梦中见到的那男人的脸孔又在我的脑际浮现。
过分苍白的皮肤、秃头、滴溜溜转的双眼、扁鼻子、厚嘴唇、大艳牙。
每种器官都是正常的,但一旦把这些器官拼凑起来,再看他的尊容……
那个男人——那个丑男人,正是女医生所说的J. M其人了。
“显然,他人的劣评深深刺伤了他的心。从幼年期到思春期再到青年期,他经受了何种具体的体验我不得而知,但关于自己长相丑陋的劣等意识日积月累而膨胀起来:自己丑!非常丑!世界上没有比自己更丑的人了……自卑感就这样往恶质方向无止境地发展。
“不知如何是好,听说整容手术也做过好几次,但并不能解决问题。或许到了那个地步,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外貌,而是开始扭曲的心理了。他离开大学研究所,到人迹罕至的偏僻地方隐居,恐怕就是扭曲心理作祟。简言之,一切问题都是因相貌丑陋而起。”
女医师的语调虽然还是一成不变的淡定,但她说到此处稍停,好像要使自己冷静下来似地喘了几口大气。
“森林中的那个家,J. M一直住了十几年。听说购物之类全赖佣人,他自己足不出户。村民们也绝不接近这座阴森森的建筑。所以在很长的时间里,他在这座形同秘密实验室的屋子里偷偷干的那些恶魔般的勾当,竟无人知晓。”
事件发生在初夏的某个晚上。第一个向警方通报的人,是翌日上午依约去J. M家的律师T(这里也隐藏其真实姓名)。
T是刚于一个月前被介绍与J. M相识的年轻律师。原来的顾问律师由于发生意外事故不得不长时间停职,因此之故,让同一事务所的T继承业务。这一次T来J. M家访问,是与J. M的第二度见面。
约定见面时间是上午十点半。
一面从记忆中搜索前次来访时的行车路线,T跌跌撞撞地开车来到这个山村。前半夜下了一场大雨,道路泥泞不堪,刚于两天前洗过的车身溅满了泥浆。迷了几次路,最后到达J. M宅邱已经是十点五十分,比约见时间迟了二十分钟。
T从前任律师处获悉J. M是一个非常爱挑剔的男人。
前任律师还提出忠告,为了不触怒对方,必须谨言慎行,严格按对方指示办事。与对方谈话的时候,应目不旁视地看着对方的脸,不可露出胆怯之色。脸上宜带微笑,但不可大笑等等。
虽然J. M提供破格的高报酬,但想到要与那个讨厌的男人面对面地相处几个小时,心中就感到痛苦。T在内心里真心真意地期盼前任律师早日重返工作岗位。
车子在大门口停下。按下门柱上的对讲机。上一回也是这么做的,一名初老的男佣很快就跑出来了。但这一次情况有异,按了多次对讲机,却无人回应。
嗅!想起来了。
前天与J. M通电话确认今天会面时间时,记得J. M说过,家中的佣人因身体突感不适,紧急入院了。
那么,今天只有那男人一人在家了。
T自行推开大门进入,踏上往玄关的小路。这条小路也因昨夜的豪雨变得很泥泞,昨天刚擦得油亮的皮鞋可遭殃了。
前面耸立着二层楼箱型建筑物,整面墙壁是略脏的灰色混凝土墙,见不到窗户:玄关门也没有任何装饰:是一扇结实的钢制大门。
按下装在大门旁的电铃,屋内没有回应。稍等一会再按铃,仍无回应。
反覆按了多次都不见屋内有回应后,T死心了,决定打道回府。不辞辛苦来到这偏僻的鬼地方却白跑一趟,T禁不住怒火中烧。但转头一想,今日终于用不着应酬那讨厌的男人了,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T正准备离开玄关时:哭然听到门内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蓦然回头。
这是数人的脚步声。然后,又传出似乎在讨论某事的叽哩咕噜声…
J. M应该在此单身独居,男佣因为住院去了,不在家中。那么,是否家中来了客人,而且有好几位。
正在考虑之间:玄关门突然打开。当屋内人形映现在T的视网膜上时,T禁不住大声惊呼。
出现在眼前的是非人生物。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妖魔鬼怪吗?T吓得魂飞天外。
但惊魂甫定,他醒悟到或许是误解了:站在面前的绝非“非人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