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都把责任往我头上推,打起来了,你们就有好戏了,真是的。
入夜,罗月丽蒙着被子偷偷哭了一夜,不知咋的,就是伤心,看到马东东那痴情的模样就莫名地伤心。
411房走了黄彩霞,新来的仓管文员阿洁是个结了婚的女人,与老公在外租房,中午在411房休息,晚上不睡宿舍。那个床位其实是空着的,虽然非亲非故,没有黄彩霞的喇叭嗓门,少了二分之一的热闹,少了四分之一的乐趣。
宿舍少了一种声音,少了不少色彩,再加上罗月丽马上面临离职,杨晓丽与蓝红心情沉甸甸的,提不起来,411房变得异常冷清。姑娘们碰在一起,不再是笑语欢歌,代之轻声的问候,细腻的关切,而且总那么匆忙。
罗月丽把办公桌的东西提前两天就收拾了个干净。开学三天耍,放学三天打。这打工也差不多,报到三天耍,辞工三天玩。回到宿舍,不停地翻日历,倒计时,计划着行李物品,恰逢天气每天晴朗,太阳慵懒如猫,该洗的洗了,该晒的晒了。来广东的时候,只一个小背包,来爱豪的时候,只一个小箱子,现行李多了,东西根本放不下。蓝红建议她去楼下的小超市里买一个大一点的箱子,120多块钱一个。罗月丽舍不得花这个钱,后来一想,反正出厂时要发两个月工资,1000多块,叫蓝红一起下楼。这回蓝红还不愿下楼,说脚没劲,非得让罗月丽买汽水。下楼时,每遇到一个同事,都要问候她,还没走呢,每个人依依不舍似的。其实每个人看到别人离职,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自己,也许哪天就轮到了自己,见别人离职要么就痛快,要么就跟着痛苦。
比如说保安队长,总是板着面孔,员工叫他冷面阎罗,上次罗月丽打卡时没站好,被他差点揪出队来,罗月丽就是不站出来,跟他吵了,没留他一点面子,罗月丽还以为他要报复,如果这几天不报复,就没有机会了,奇怪的是,保安队长一反常态,主动跟她打起招呼来,这人真让她受不了。
数着数着就把离职的日子数来了。偏偏天空下了毛毛细雨,有些冷。杨晓丽没回宿舍,打call机来说,临时陪总经理洽谈业务吃饭去了。杨晓丽没来,保安队长来了,笑嘻嘻地帮她提行李。这个时候,罗月丽很是感动了一番,以前的那次过节,不再难堪,变得非常可爱。宿舍门口,罗向阳打了伞亲自来接妹妹,一年前来的时候,是罗向阳送来的。罗向阳接过保安队长手中的行李,蛮有感慨,走就走吧,反正打工这事儿,太辛苦太受气,工字不出头。罗向阳最关心妹妹的打算。罗月丽翘嘴巴,工作上心里没谱,但对哥哥的询问,表现不耐烦,埋怨哥把她当小孩子。
好好好,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处理,我还真没时间探你的事。
罗向阳这几天正忙着筹划开个饭馆。
你要上班,谁来管呀。
爸出来管呗。
爸他会管啥。
那你说谁来管呀?罗向阳知道妹妹要说谁,故意这样逗她。
我推荐一个,马东东可以不?哥,你知道吧,就是那个……
第10章
那个小伙子,我知道,上次在宿舍楼前见过的。
罗月丽这话是当着蓝红的面说的,不出厂她还不敢说,一出厂门,胆子大了,还挺理直气壮的,不怕蓝红笑话她。蓝红表面上装作漠不关心,嘴上说也不在乎,但别人提到马东东,尤其是罗月丽表示那么关心,嘿,心里就不舒服,说马东东一直在工厂,他哪行?
罗向阳注意到妹妹眼里那份欣喜,被蓝红这样一说,改口打了折,到时再说吧。
我说说而已,只是觉得他合适,经验都是学来的。
蓝红真是的,说不在乎马东东,一说马东东就故意打岔,啥意思嘛,罗月丽这样想,回头看蓝红,她脸不红心不跳,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感觉是无意的,但是罗月丽心里还是不舒服。这丫头片子,罗月丽有点不高兴。也许蓝红察觉到了,一到罗向阳的出租屋,放下行李,就要走人。两个好姐妹生气了。罗向阳跟上去挽留蓝红,咋这么快就走,也该坐坐,喝杯水呀。罗月丽跟出门时,蓝红已经闷声闷气走远了。
你看,都是朋友,人家说的是实情,打工跟管小餐馆可是两码事,大本大钱的,不是用来试的,罗向阳回头批了妹妹,见到她跟她道个歉。
罗月丽满不在乎。
罗向阳租的房间比较小,嫂子正给孩子喂奶。行李堆到屋角,没有柜子,连个木架都没有,行李直接放在水泥地面上。这样已经不错了,一般人租不起房,嫂子很满足的样子。这样衣服很容易回潮,罗月丽从柴房好不容易找出两块木板拼在地上。她与嫂子阿慧一起住,哥哥住工厂宿舍。睡到半夜,孩子啼哭不断,吵得没法合眼,再加上孩子的尿布味和奶味,让罗月丽住不下去。罗月丽就给哥哥打电话不去住了。在外打工,住是头等大事,罗月丽还真犯愁,自己的暂住证过期了,说不定就要给治安队抓去。下午,她在外转悠了一圈,三立工业区有一间房,房租60元一个月,但租房一定要办暂住证,两百多块,想一想如果进了厂,就浪费了,更何况出厂开支那么大,巴不得省点钱用。
考虑来考虑去,房子不租了,为了省钱,住宿打游击,跟这个老乡搭脚过一夜,跟那个老乡搭脚又过一夜。
几天没找到工作,蓝红找来了。嘿,这妞是想我了,不生我的气了。女人早已把前面的不愉快忘记了。蓝红告诉她一个特大消息,宿舍保安换人了,与罗月丽商量混进411住宿。趁人多时,罗月丽穿厂服与蓝红手牵手溜了进去,我就说,穿上厂服保安就认不出来,这保安是瞎猫,只认身上这皮。躺在床上,两人还笑得打滚,得意地交流偷偷跑进来的心得。蓝红说,进门时,你别看着他,只管大摇大摆往里走,准能进来,这么多员工,他认识谁呀。这几天,蓝红挺郁闷,杨晓丽星期一至星期五,多半待在工厂,整理档案或接待来访的客人,平时还要陪老总外出应酬,很少在宿舍。周六与周日,她逃命似的奔东莞他的新任男朋友李编那儿。柳涛不像马东东那样没有出息,没有来缠过杨晓丽,到底是大学生,眼光远,看得开,蓝红就是这样说的。蓝红一说马东东,就说没出息。罗月丽听起来就不是滋味,不是这样吧,不来缠,不见得就是好,这年代男人都看得开,甩女人就像换衣服,反正吃亏不会是男人,像马东东这样痴情的男人,少之又少。蓝红说如果他是马东东,黄彩霞走那天就不会来,你看黄彩霞多得意,两个男人争一个女人,多幸福,马东东转背,她脸上就露出了那点神气。
他是傻了一点,唉,傻得可爱,傻得真,唉,多情总被无情恼,罗月丽感叹。
终于,罗月丽算是安安静静住了两晚。也许有人打小报告,第三天晚上十点多钟,宿舍保安专门敲411房的门查房,把罗月丽弄得非常尴尬。蓝红想让保安宽容当晚吧,哪知保安就是不让,说公事公办,否则没法交差。
蓝红说找保安队长,那天他还送你,肯定能行。
不行,出去了还回来睡,哪有面子。
蓝红陪着罗月丽跟在保安后面,被请出了宿舍区。
十点多了,住哪呢?
蓝红说她有个老乡在宝鑫一个建筑队,那儿可以住,又不查房,进爱豪前她也在那儿住过。
那就去吧,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不过得自己带被子,她没被子盖,得去哥家走一趟。罗月丽去哥哥家拿了被子,与蓝红沿沙岗工业区大道走下去,找到那个老乡,确实有一间空房,说是空房,其实是棚子。黑头黑脸的老乡热情把她们领进去,憨憨地说,只怕你们住不习惯。建筑队住的房子,石棉瓦夹制的,四面透风,床是木板搭的,坐上去就吱嘎吱嘎叫。这冬天来了,冷瑟瑟的,罗月丽拉着蓝红,不让她走。住就住吧,反正不是没住过,蓝红不情愿也不行。
她们睡不着,聊到很晚才迷迷糊糊睡去。
一警笛声把她们从睡梦中惊醒,那时才七点过一刻。罗月丽以为查暂住证,吓着从床上嘣的一声弹起。蓝红,你去看看,咋回事?是不是查暂住证?蓝红套上外套,拧开门闩,往人堆望,没有查暂住证的迹象,回头说,没事,一堆人在看啥,可能出事了。出啥事都好,就是不要查暂住证,罗月丽重新躺下,可是没有了睡意。蓝红哈欠连连说,月丽你多睡会,我上班去了。躺了半个钟,罗月丽睡不着,怕查暂住证,索性起床,挤进人群。啊,一地血肉模糊,有人跳楼,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警察正在拍照取证。真恐怖,罗月丽把头缩了回来,工地上的人说女孩为了躲开查暂住证,住到这栋新建的厂房三楼天顶,一周前来的,有人见过她每晚九点钟抱着被褥上楼。人是从楼顶跳下来的,跳楼的时间大约在凌晨两点左右,有人在梦中听到啪的一声,以为风把什么东西吹了下来。有人悄悄说,女孩在三楼被人轮奸,然后跳的楼。看到那堆血,罗月丽心怦怦直跳,没心思再听下去,反正是因为暂住证才会这样,她没办暂住证,越听越恐慌。
不行了,这里不能住了,不安全。罗月丽赶紧回哥哥的出租房,洗漱完毕,她本想去照相办暂住证的,出了门口,脚就不听使唤,还是舍不得掏200块钱办暂住证,能躲则躲,躲不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