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敲门。这回是谁呢?
我来开,蓝红,罗月丽放下手中的衣服抢了先。
仓管阿华涎着笑脸,站在门口:节日快乐!
罗月丽叉起双手挡在门口,找谁呀?
我找蓝红,蓝红在吗?
找蓝红干吗,现在不在,不好意思。
蓝红正在气头之上,拉开罗月丽,说阿华,你太过分了,谁叫你买花了?不骂你不痛快!
阿华照样嘻着脸,双脚却不敢挪进宿舍半步。
你死了这份心吧,我要换衣服了,不好意思,罗月丽得意地把门关了。
半个小时不开门,蓝红说,他家还住瓦房,我们那儿都时兴盖平房,楼房,我是个普通的女人,不想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现实的问题是要考虑的。
蓝红,看你挺单纯的,可思想现实到让人刮目相看呀。人家对你可是情有独钟,让人羡慕。
傻瓜来送花,羡慕个鬼。阿丽,你也不抓紧点,阿森不是没有结婚吗?
人家名草有主呀,女朋友经常来,打他主意没门。
有啥关系,可以竞争嘛,把他抢过来,嘿嘿。
阿森跟我哥是铁哥们,我哥说他花死了,不让我靠近他,这种男人不可靠。
又有人敲门。
今天真热闹呀。
我来开。
我来开。
两个女人争着开。
罗月丽抢先。
门开了。包装部组长阿贵,胖子,捧着一束鲜花,恭恭敬敬地献给蓝红:中秋快乐。
憨憨的阿贵,使蓝红不知如何是好。犹豫间,阿贵背后响起一片吆喝声,遁声望去,十余个男工在走廊那头,拍着巴掌起哄。
阿贵被后面的工友笑红了脸,把花往蓝红怀里一推,转身撒腿就跑。
这个人真没注意到,蓝红感到怪怪的,没有把花掷进垃圾桶,也没有插花瓶,转手推给罗月丽,你帮忙拿着。
送你的花咋给我,罗月丽把花放在桌上。
唉,又一个傻小子,罗月丽傻眼了,回头捧起蓝红的脸,呀?怎么看不出来,到处留情呀,你老实招来。
嘿嘿,阿贵,是河南的,太远了。蓝红一脸平静。
这个太远,那个你不喜欢,那个没出息,服了你,我看你将来要嫁什么人。
走吧,走吧,没人来了。要不等等马东东,罗月丽说。别等,我刚才说让你去复机,你又不去,蓝说。
两个女人手挽手一起去镇中心广场看灯谜会去。
微风习习,大部分工厂都放假,一路上到处是人流,车流,经过镇标志,再穿过东风路就到镇广场,广场上灯火辉煌,广场中心有歌舞表演,周围吊有红灯笼,每个灯笼上挂有一条灯谜,猜中灯谜有奖,猜灯谜的人熙熙攘攘,多得挤不开。蓝红看到一句:海中绿洲(打一中国城市名)。罗月丽说,猜到了,是上海。蓝红说,不对吧,上海哪有绿洲。罗月丽说,那就是台湾。蓝红说,好像有点像了,台湾在海中,而且有绿色。旁边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说,不好意思,两位靓女,猜错了。中年男人扯下灯谜,就要去领奖。男人是装着去领奖的,回头抿笑了一下,把灯谜送给罗月丽:青岛,青色的岛,当然是海中绿洲啦。灯谜拿着吧,赶快去领奖哦,男人转身要走。要了人家的奖,罗月丽顺便问,先生,怎么称呼。男人解开腰包,翻出两张名片,给她们每人发了一张,然后扬手钻进一辆白色小车,往东风路拐去。
名片:晶晶饰品有限公司总经理华万方。两个女人惊讶地叫起来,哇,总经理呢!
望着那道远去的白影,罗月丽怔怔地说,这男人才够味,够风度。
什么够味,管他什么味,什么风度,领奖去,蓝红拽起她的手往前挤。
排了许久,发现马东东在队列中。蓝红指着马东东的背对罗月丽说,你看那是谁?
马东东?罗月丽从背后蒙住了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谁呀?马东东拉开她的手,惊喜不已,你们呀,这么巧,我原本想过爱豪的,后来想算了吧,不打扰你们了。
没关系呀,你怕见她,不管她就是。我们欢迎你呀,我们对郑勇没一点好感,简直恬不知耻。
唉,女人也变得快,杨晓丽啥时跟李编好上了,马东东说。
难怪打从那晚起,柳涛再也没见过,可是杨晓丽怎么看不出来,蓝红惊讶地说。
他们领了奖品,一路沿东风路回厂,在镇标志处分路。
马东东说,我一个人也没啥心思吃月饼,这盒奖品,阿丽你帮忙拿着吧。
我们有呀,你拿回去吧,罗月丽嚷着不要,可是马东东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感觉他真可怜,他被黄彩霞耍了,罗月丽心里不是滋味。
嘿嘿,我看你不正常,是同情还是喜欢。蓝红笑她。
你这是哪里话,咱们算是朋友吧,关心一下不行吗?
宿舍楼还在沸腾着。每间宿舍传出不同的庆祝方式,划拳喝酒的,打拖拉机的,唱歌聊天的。411房是静的。罗月丽与蓝红趴在阳台上赏月,除了吃月饼,就是沉默无语。
蓝红,马东东喜欢的是你,你看出来了吗?
嘿嘿,我没注意,喜欢也是没有用的,我不喜欢这类男人,没男人味。
你太现实,蓝红。
蓝红否认她太现实,她说她要求不高,只是对爱情执着,钟情于谁,她就奋不顾身。
月亮飘进了云里,欢乐的灯光,把夜晚衬托得分外耀眼。呀,每个女人恋爱之前都是这样想的,罗月丽嚼着月饼,真没味,吃一半丢一半,这另一半没人吃,她自嘲。她们聊到凌晨两点,品月饼,品心事,品乡愁。没什么谈的,就是不想睡,因为第二天还放假,这夜就显得太漫长。
罗月丽打算第二天去哥哥家里的,九点就起床。蓝红还迷迷糊糊的,犹似在梦中。罗月丽下了宿舍楼就改变了主意,回头又把马东东的月饼带上,往宝鑫工业区走去。她说不清为什么要去找马东东,走在路上,慢慢明白了自己,她想看看马东东那个厂,是不是大厂,漂亮的厂吗?总有些了解马东东的想法和冲动。蓝红看他狗屎不如,她相信他是一个真男人,蓝红什么眼光,一个小姑娘家,没见过世面。
她终于按马东东提供的厂名,找到了那家陶瓷厂,今天都不放假,工厂大门封得严严实实,俨然一座监狱,高墙密不透风,只有星期六晚上才有放行机会。员工们管星期六晚上的放行叫放风。现在不是放风的时间,门卫告诉她,但是门卫给她作了传达。马东东找厂务主任央求了15分钟,最后批了10分钟的放行时间,把马东东气傻了。马东东以冲刺的速度跑到罗月丽面前,在工厂对面荔树下的士多店门口坐下来还喘着粗气,30米不到,缺乏运动,他的眼睛有点浮肿,神色不太好。
你们没放假,这老板也太抠了吧。
马东东笑,加班加班,加不完的班,台资厂就这鸟样,没完没了。
这样呀,要注意营养,可别把身体累垮掉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到哪去搞营养,没地方弄,也没时间呀,月丽,我还有几分钟的时间,迟到要罚款,快说吧,说紧要的。
这么急,唉,你们厂真是的,先把月饼拿着,作早餐夜宵,我们月饼多去了,罗月丽关切他。
我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没事。
你喜欢蓝红吧。
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
我还没想过,哪有这么快就喜欢别人了。她漂亮,纯洁,不是我一个人喜欢她,何况她接受不了我与黄彩霞有过一段感情的事实。
马东东苦笑,以后再说吧,都说婚姻是鞋子,穿在自己的脚上才知道是否合适。
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一秒钟,又一秒。
我觉得还是我对不起黄彩霞,真的,我没有时间陪她,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打工人的宿命,也许打工的人不适合谈恋爱,恋爱注定是悲欢离合。
这不,电铃催命似的响了,保安催命似的叫着他的名字。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甭想那么多了,好好上班吧。
对不起,上班了,再见!马东东转身小跑进了厂门,回头挥了挥手。
望着马东东跨过门槛消失在门后,罗月丽还在凝望,她认定这是一个富于理想和充满前途的男人。
第8章
工厂里响起了立正稍息的口令。他们厂在做什么哩,可惜她看不见。她带着丝丝幸福回到了爱豪,又折去他哥家吃中饭。马东东的影子,一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有些淡淡的惆怅,有些淡淡的忧伤。次日,她做的生产日报表连续做错了三次,主管阿森被总经理狠狠克了一顿。阿森回到办公室,一肚子火全倒给了罗月丽。一张报表上,一处是单号输入错误,一处统计错误,另一处漏统计。偶尔出现统计错误可以谅解,但是照抄单号,都抄错,你搞什么鬼?有没有心思做呀?阿森是这样怒气冲天地说她的。错了就错了,明摆着的,但是她没有让步,与阿森争了起来。当然,总经理不骂阿森,阿森也不会骂罗月丽,这是自然。自己挨了骂,下属还要争,阿森哪里有气出,于是来了一句,你做就做,不做拉倒。罗月丽委屈当即眼泪就来了,不干就不干。阿森不理睬她,转背踱进了车间。
这次工作错误,仿佛是一种错的缘,说不清道不明,平时也这么做,做了一年多,这是第一次出错,罗月丽其实够细心的,她在宿舍诉苦,被阿森骂得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