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月丽称赞黄彩霞的好身材,可以做模特了。罗月丽介绍,四号床还有一位靓女,湖南邵阳的,叫杨晓丽,送男朋友去了,很好相处的。黄彩霞说,那就好了,大家可以像姐妹一样了。罗月丽拎了衣服,提了桶,到隔壁冲凉去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位穿红t恤花裙子的女孩推门进来了,罗月丽人呢?哦,她冲凉去了。黄彩霞应了。女孩没说第二句,自个儿坐到四号床换鞋,不冷不热地说,新来的吧。她的语气有种特别的优越感。是呀,以后多多关照,黄彩霞说。女孩抬头笑,别客气,都是打工的,我叫杨晓丽。黄彩霞说,我知道了,罗月丽给我介绍了,说你送男朋友去了,这么晚了,还让他回去。杨晓丽说,他明天要上班。黄彩霞说,男朋友哪里人?杨晓丽说,四川的,我们以前在一家鞋厂上班,他做车间主管,现在做得不开心,要辞工。黄彩霞说,做主管,不错啦,我男朋友跟你是老乡。杨晓丽哦了一声,就躺倒在床上。罗月丽冲完凉回来,三个女人又聊起来杨晓丽的男朋友,听得出那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从不轻易叫人,看似乎冷脸,其实内心火热。
对这个陌生环境,黄彩霞第一天还算顺利,舍友还都比较友好,铺好床,躺下来,漂泊似乎就不在了。一整晚,黄彩霞一直没睡好,马东东无论如何是自己的男朋友,他没上班,她的心总是挂着。
第4章
第二天上班没见到马东东,接下来几天都没有见到。黄彩霞猜着想着,心平静多了,他不来,也许彼此就淡去了,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她以为他上班了,没想到在加班的路上,马东东突然出现在面前。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脸色难看,迎面拦着她。此时的黄彩霞只想躲避,低头往左绕,马东东往左拦,她往右,马东东也往右,来来回回拦了三次。马东东用乞求的语气说,霞,陪我坐坐,就坐一会儿,一会就行,好吗?黄彩霞环顾四周,见陆陆续续还有下班的同事,好笑又好气,说这么晚了,我还要冲凉,洗衣服,明天还要上班,你这样缠着我,工作丢了,大家都去喝西北风吗?黄彩霞字字在理,马东东心知理亏,犹豫的瞬间,黄彩霞抢道逃避而去,转眼上了宿舍楼。马东东快步追到宿舍大门,没见着黄彩霞的影子,大门口的保安又威风凛凛地站在那儿。他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悲凉,唉,多情自古伤离别,他为何这样爱着这样一个女人,强烈的担心自己会失去她,使他备受煎熬。他是怎么了?他无法理解自己,因为他太投入这场感情,以至没有了自我,他默默往回走,消逝在茫茫夜幕中。
黄彩霞站在四楼窗台边,隔着玻璃窗,目睹马东东徘徊而去,才松了口气回到宿舍。她心里不是滋味,马东东毕竟是自己同床共枕过的男人,这样躲避他,感觉做错了什么。她也说不清,是不是跟他谈了,还是考验他,激励他?也许二者都有,她不能这样死心塌地与马东东保持关系,她至少认为马东东不是她留恋的男人,他无法给自己安稳和快乐。他更希望他知难而退,她现在是在鄙视他,找工作那么困难,他为什么那么执着呢。忽儿,她担心马东东身上没有钱了,会来找她要,这在外面找工作开支,吃饭住宿,电话费,车费,一个人在工厂上班,哪养得起,她脑子一片混乱。这样的爱情,她看不到前途,看不到岸,她只有躲。她又探出头,从窗台往下望,确信没有看到马东东,但还呆呆地望着夜色的深处,他该走了。
终于盼到了第一个星期天,马东东鬼使神差,又来了。宿舍保安没有在岗,他偷偷溜了进去,直上四楼,敲响了411房的门。开门的是罗月丽,一个陌生帅气的男孩站在门前,她眼前一亮,这男孩的眼睛、鼻子都是她喜欢的。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宝玉了,她抿着嘴,堵在门口,有意为难他,帅哥,找谁?马东东出奇地盯着她那绺头发说,不好意思,黄彩霞在吗?罗月丽来劲了,你是她什么人?马东东腼腆,吞吞吐吐说,这……罗月丽晃着门,装作要关门,说吧,不说的话,不准进来,是她男朋友吗?马东东点点头。罗月丽又溜了他一眼,这还差不多,请进吧。罗月丽转脸,张开喇叭嘴,叫了两声。黄彩霞正在阳台上梳头,闻声推开阳台门,谁呀?马东东已应声进门。你来干吗,黄彩霞惊讶,脸上无法避免地绽开一朵笑靥。马东东说,我工作找到了,明天就上班,在隔壁宝鑫工业区,一家陶瓷厂。罗月丽说,阿霞,为男朋友庆贺一下呀!黄彩霞说,应该的,等一下我陪他去轧马路。马东东头抬高了,胸挺直了,落坐在罗月丽的床沿。你这笨蛋,错了,我是二号,黄彩霞手里握着一绺头发说。
马东东没想到黄彩霞见到他这么开心,他的心情更加放开了,女朋友是怪他不认真找工作,并非不爱他。马东东少了份拘谨,自信使他变得神采飞扬。
洗了头的黄彩霞,黑发披肩,与罗月丽坐到一处,各有女人风姿。他们谈论工厂的加班,主管的威严,以及做主管的理想。马东东自然不敢谈起自己在流水线做工人。黄彩霞也避开这个话题。只有罗月丽,似乎毫不在意,说他哥原本就是啤机工,现在是啤机部主管,月薪两千多块。这个数字及人生的变化,对马东东来说,似乎不敢想象,但是他的理想就是要做主管,这是大陆人最高的职位了。这些台资企业、港资企业里的经理都是他们从台湾和香港派来的。女人毕竟是女人,眼前的男人,使罗月丽想起了深圳的男朋友,还是研究生。罗月丽说起男朋友,真有几分得意,他不来看我,我才不去看他。这似乎是子虚乌有的事,因为她男朋友从来没有来看过她,但从罗月丽的嘴里说出来,似乎确有那么回事。马东东感觉有些贬损他,所以故意揶揄她说,阿丽,你男朋友是高级知识分子呢,好眼力哦。罗月丽说,吹啥,还是阿霞眼力好,男朋友这么帅,我男朋友长得丑死了。帅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马东东跟着附和了一句,现在帅哥不值钱,女孩都傍大款,穷帅哥呀。说到穷,罗月丽毫不掩饰地说,我们那地方才叫穷,穷人只有读书这条路,每个村里大学生比比皆是,读了高中的女孩子都要嫁大学生。马东东说:湖南也差不多,有些人复读三届四届,还有“猪八戒”。“猪八戒”是啥意思,罗月丽不解。马东东说,猪八戒就是猪八戒呗,是指复读了八届。众人大笑。罗月丽说,我们那里还都是茅房,我告诉你们怕你们会晕倒。马东东说,是吗?罗月丽说,我们那儿百分八十住的是茅草房,有瓦房就算是富裕户了,还有,那路稀烂,稍有下雨,无法行走,又不通车,这次跟老乡出来,不骗你,路费是向别人借的,500块呀,两年前我坐在火车上一个劲地想,这500块怎么还人家呢,没想到现在一个月工资也有500块。今非昔比,罗月丽感慨万千,而笑得那么自然,没有一点儿虚荣和隐瞒。谁不说家乡好,这罗月丽就另外了。现在的罗月丽根本就看不出是乡下来的毛丫头,倒像城里的时髦女郎,马东东这样夸了她一句。罗月丽正眼望了马东东一眼,心似乎突然失去了平衡,说不管怎样,我是不会回家乡那个穷地方了,穷怕了,要么嫁到广东,要么嫁到其他地方,死都要死在外面。黄彩霞说,阿丽,那就去傍个大款,我们也跟着沾点光。
这都随便说说的口头禅。呵呵,马东东跟着黄彩霞笑。罗月丽也不反驳,只是觉得马东东的笑,刺耳,难受。
黄彩霞与马东东一前一后与罗月丽打招呼,我们出去玩了。去吧,去吧,重色轻友的家伙,罗月丽追着他们的脚跟把门啪地关了。
屋里就空洞了,罗月丽一个人留在宿舍,唉,又一个无聊的星期天。她去年的这个时候进的厂,是哥哥罗向阳介绍来的,她哥哥在隔壁电缆厂做啤机部主管。她说的男朋友其实已分手半年多了,那个负情的男人,其貌不扬,她离开深圳那家厂不到两个月就另寻新欢了。她刚才跟黄彩霞说的那番话,是给自己打气,想在朋友面前争面子。现在,黄彩霞,杨晓丽都有男朋友,星期天出双入对,她越看越羡慕,越想越孤单。杨晓丽男朋友本科学历还做主管,黄彩霞男朋友,没做主管,但人特帅,帅还不够准确,应该是英俊,鼻子像高仓健,嘴巴像刘德华,而且那么爱黄彩霞,简直是一往情深。她嘴上说着要嫁个有钱人,心里想的是另一套,巴不得有马东东那样的帅哥来追她,可是环顾爱豪,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人去屋空,她闷闷不乐。穿衣镜前,她照了又照,自己虽然没杨晓丽漂亮的脸蛋,也没有黄彩霞的水蛇腰,但穿着入时,落落大方,性格温和开朗,很招人喜欢,她深信不疑。
时至午餐时间,杨晓丽和男朋友回来了,买了只乌鸡,还有枸杞、洋参,说是煲鸡烫。杨晓丽三番五次把罗月丽拉起来煲鸡汤。罗月丽说,你俩夫妻煲不就得啦,然后又大声喊柳涛的名字。柳涛黑边眼镜,方脸,一副书呆子样子,一进门就躺坐在女朋友的床上看书,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的男人,不问到他脸上,不会和你说话。罗月丽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书生,书生确实不会做这些,没办法,两个女人围绕一只鸡忙碌起来,烧开水、拔毛、洗切,不亦乐乎。杨晓丽会买会吃,常常都是罗月丽动手做。罗月丽勤快,喜欢动手,也乐于帮手,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这是她的口头禅。乌鸡可以养颜补血,书生每个礼拜天来探望女朋友,都会去买乌鸡,对杨晓丽真是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