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戏弄你,也不是什么天杀的间谍。”他说。从他那坚定的语调里泼妇感觉到了真诚。“我可以向你发誓,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过问。但我显然需要知道特莉把病狗带过来的事,因为这事实在不同寻常,和我掌握的一些情况并不吻合。今天早些时候我一直待在她的公寓里,和她的父母谈过以后把那套公寓搜了一遍。他们住在亚利桑那,说不定你也知道。”
“我不知道。我想象不出她的公寓会有多乱。”
“你说你从来没去过她的公寓。”
“是的,没去过。”
“我这么跟你说吧。她不是个会养宠物的人,她的家非常干净,可以直接坐在地板上吃饭。任何一个干净成那样的人都不会养宠物。看到屋里那些抗菌皂之类的洗涤用品后,我对这点更加确信了。之后,我给她的父母打了个电话,问了两三个问题,宠物的事情最初正是从他们那里听来的。他们说她从小就没养过宠物,也从来不会去碰别人家的宠物。她不会去碰狗或猫,她害怕它们,还憎恨天上的飞鸟。我透露这些情况,是希望你在回想刚才描述过的场景时,重新从完全不同的角度审视几处细节。她上你家时没穿大衣,却戴了清洁手套。你是觉得有人把病狗送给她时她正巧在洗碗,没来得及换衣服就惊恐地飞奔过街来找你。”
“没错,我正是这样想的。”
“你问过她为什么要戴清洁手套吗?”
“我问了。她的话和你刚才说的只字不差。她表情有些尴尬,马上把手套脱了下来,让我把它们扔出去。”
“脱下手套以后她碰过那只小狗吗?”
“她自始至终都没碰过那只小狗。把手套脱下来以后她马上就离开了我家,我们之间的这次会面也就收场了。”
“好吧。这么说,她戴上手套是因为害怕被病毒感染,不穿外套是因为害怕染上狗身上或者你公寓里的病毒。洗衬衫比洗外套要简单得多。我猜她一定把篮子和毛巾留在你家了。”
“这是自然。”
“她把小狗送给你时大概就知道它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了吧。”
“我告诉过你我相当生气。”
“你当然会生气。她很清楚那条小狗就要死了,所以才把它扔给你。这手可真够绝,她吃准了你是爱动物的人。利用你的心肠好,利用你太喜欢狗。但问题在于,她是从哪儿得到埃维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明白。”她似乎更加生气了。
和埃维共处的那几天对泼妇来说简直如地狱一般难熬。她总是抱着埃维以泪洗面,想尽办法让它喝点水、吃些东西。当她把埃维抱到兽医那里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了。
“熟悉特莉的人不会用小狗讨好她,”马里诺探员说,“更别说是只病狗。她男朋友应该不会做这种傻事,除非他是个浑蛋,恶意伤害她或是折磨她。”
“是啊,她看上去心烦意乱,说失魂落魄也不为过。”
“这让我想起了小男孩对付小女孩的鬼把戏。你还记得吗,用蜘蛛还有在鞋箱里放条蛇吓唬人。只要能让女孩尖声惊叫的事,他们都会干。特莉的胆子又特别小,她连病菌和灰尘都怕,更不用提疾病和死亡了。送给她一只病狗简直是残忍。”
“如果你说得不错,那送她狗的人一定是个恶魔。”
“你和特莉·布里奇斯做了多长时间邻居?”马里诺伸直腿,椅子又开始咯吱咯吱响。
“她搬过来差不多有两年了,我一直不知道她姓什么。我们算不上朋友,没有必要弄得那么清楚。不过是走在街上打个招呼的关系而已。通常只是在出门或回家时站在马路边聊两句,我想说明的是我也不知道她是否经常出门。我觉得她应该没有车,和我一样步行出门。两年间我还在其他地方遇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在兰兹衣帽店,显然我们都喜欢那里的鞋子。那次她正在试穿一双玛丽珍休闲鞋,我还记得当时的情形。还有一次是在古根海姆博物馆,事实上我记得那是我最后一次去古根海姆,去看杰克逊·波拉克的画展。我们在博物馆外的路上碰的面,停下来闲聊了几句。”
“她也是去博物馆的吗?”
“我想应该不是,她只是路过罢了。但我清楚地记得她当时气喘吁吁的,满脸通红。虽然那是个阴天,但她还是戴上了帽子和太阳镜,裹得严严实实的。我猜她可能是对什么东西过敏,或许刚巧哭过。我不敢直接问,我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
“她姓布里奇斯。”他又强调了一遍,“今天在《邮报》上登出来了。所以没人提到这点。”
“我从来不看《邮报》,看新闻都是通过网络。”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最不愿意马里诺探员谈及互联网。
“不过多数新闻还是从电视上看来的。”她连忙补充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是入室抢劫吗?我看见有一辆警车整天都停在马路对面。你已经进去过那幢房子了,我最近也没看见她,我想她可能回家度假去了,也可能和男朋友一起出去了。发生了这种事,我睡觉都不安稳。我注意到你用了好几次过去时,就像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似的。你说你和她的父母也谈过了,我想不是什么好事。不懂她在亚利桑那的父母能扯上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要和她父母谈。是不是出大事了?”
他说:“再糟没有了。”她觉得自己的胃像针扎一样难受。
马里诺探员在对他来说有些局促的皮躺椅上向前探了探身体,说话时脸庞仿佛更大了:“你怎么知道马路对面发生了抢劫案?”
“我只是觉得……”她完全不知怎么回答。
“很遗憾不是单纯的抢劫案。昨天晚上你的邻居遭到谋杀。很难相信你竟然没有听到外面嘈杂的车流声。事情正巧发生在你家对面,来了几辆警车和一辆法医办公室的大轿车。”
泼妇想到了斯卡佩塔。
“探照灯照亮了街道,开关车门的声音不绝于耳,警察毫不顾忌地高声说话,很难想象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他又重复了一遍。
“斯卡佩塔医生来现场了吗?”她脱口就问,接着用手擦了擦眼睛,心怦怦直跳。
他的脸色陡地就变了,好像她朝他竖起了中指。
“你这么问到底是他妈的什么意思?”马里诺探员的语气非常不友好。
回过神来时已经太晚了。在这一刻之前,她一直没把马里诺探员和斯卡佩塔联系起来。怎么可能呢?他就是报道上的那个彼得·马里诺?就是她编辑、发布的专栏上的那个彼得·马里诺?应该不会这么巧吧?那个马里诺不是住在南卡罗来纳吗?他不可能在杰米·伯格手下工作,绝对不会。伯格那样优雅的女士怎么会雇用这种男人?再怎么想也不会。泼妇觉得自己都快疯了,她的心跳得很慢,胸口像着了火一样。如果这个马里诺就是老板专栏里写到的那个人,那他绝没有理由坐在她丈夫的躺椅上。说不定他就是杀害对面那个小女人的疯子呢。
波士顿杀人魔①就是这样选定残害对象的。先伪装成认真和善的人,在对方的客厅里喝上杯茶,听对方说话,然后就……
①20世纪50年代波士顿连环杀手阿尔伯特·迪萨尔沃。
“斯卡佩塔怎么啦?”马里诺探员瞪着泼妇,好像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担心她。”泼妇尽量平静地说。她觉得双手抖得厉害,不得不把它们紧紧地夹在膝盖之间。“我对她散发的那种公众吸引力感到担心,另外,她本身就……怎么说呢,她有一种成为话题人物的内在感召力。她在电视上的言论对于她谈到的那些人来说具有相当的震慑力。”
她做了个深呼吸。这回应该说到点子上了。她一定不能让马里诺觉得她读过网上关于斯卡佩塔的新闻,尤其是今天发布的那个专栏。
“我觉得你好像在想别的什么事情,”他说,“不妨把它放在桌面上说说看嘛。”
“我想她可能处于危险之中,”泼妇说,“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
“你凭什么这样说?”他冷冷地看着她。
“恐怖分子。”她说。
“恐怖分子?”他好像有点感兴趣了,“什么恐怖分子?”但是并没有什么不安的表情。
“最近这段日子所有人都对这个提心吊胆。”泼妇很有策略地说。
“这样吧,”彼得·马里诺站起身,仿佛一堵墙般站在她的面前,“我留张名片给你,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一想到什么,不论是多么细微,都请你马上打电话告诉我。随时都能打,我亟需知道案件的相关情况。”
“真不知道谁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她站起身,跟着马里诺走到门口。
“总有人会时不时地做出些出格的举动来,”他说,“这些人中有的认识受害者,有的压根儿没见过受害者。”
第08章
一
在网络空间里,你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嘲笑。
“百事通”是一所在线学校,那里的学生能看到奥斯卡·贝恩博士的能力和智慧,而不会对承载它们的矮小身材投以异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