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莉的想法和我完全一致。你是她心目中的英雄。也许她知道我正在这个房间里和你一起坐着,谈论着她的事情。你相信来世吗?据说爱人的灵魂永远不会离开你,真有这样的事吗?”
他那双充血的眼睛向上遥望着,似乎在追寻着特莉。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办。”他说。
“我想先确认一下你现在到底知道些什么。”斯卡佩塔说。
她拉过一把塑料椅,在诊疗台旁坐下。
“我对这起案子的情况一无所知,”她说,“我不知道他们觉得你做过或没做过什么事。我不知道特莉是谁。”
奥斯卡的脸上突然掠过疑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们打电话给我,让我来这儿给你验伤,我同意了。不过我可能不是与你交谈的恰当人选,我关心的是你的健康。所以我必须告诉你,你把特莉和事件说得越详细,你面临的危险也越大。”
“不管怎么说,我只愿意和你一个人谈。”
奥斯卡擦了擦鼻子和眼睛,然后又瞪了她一眼,好像试图向她指出一件要事。
他说:“你有你的理由。也许你知道一些事。”
“你应该找个律师,保证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被泄露或歪曲。”
“你是医生,我们的谈话内容也一样受保护。你不能让警方介入我的治疗过程。只有在得到我本人允许或是法院批准的情况下,警方才能拿到我们的谈话记录。你必须维护我的尊严。这是法律规定的义务。”
“法律还规定,如果你被法庭控罪,只要原告和其辩护律师申请法庭发出传票,他们就能得到我们的谈话记录。在你继续向我倾诉特莉和昨晚的事情之前,我劝你好好考虑一下这条规定。你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呈堂供证。”最后她强调道。
“杰米·伯格本来有机会和我谈。但她不比你,她应该被解雇。她应该受我受过的罪,失去我所失去的一切。这完全是她的错。”
“你想让杰米·伯格受到伤害?”斯卡佩塔问。
“我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是她害了自己。是她的错。她会遭报应的。如果她失去了她所爱的人,完全是咎由自取。”
“我想再次向你强调:如果你日后被法庭控罪,我很可能会被传唤,把在诊疗中观察到的一切如实向法庭呈报。传唤我的人也许正是杰米·伯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奥斯卡两只不同颜色的眼睛紧盯着她,气得身体僵直。斯卡佩塔想到诊疗室那扇厚重的铁门,不知道需要的时候能不能迅速把它打开。
“他们找不到任何理由把罪名栽到我身上,”他说,“我没有阻止他们脱掉我的衣服,带走我的汽车。我还同意他们进入我的房间,因为我没有什么要藏起来的。你自己看看,他们把我搞成了什么样子。我希望你正眼瞧瞧我,好好看看,这样他们就不会为所欲为了。我没有伤害特莉,他们找不到任何相关证据,不过也许他们会造出一份来,很可能会。你是我的证人,所以会尽一切可能保护我。不管我在哪里,你都会保护我。一旦我出了什么事,你也就会意识到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从法律上来说,你不能把现在我们的情况宣扬出去,甚至连你丈夫都不行。我让他为我作了心理评估,通过其结果可以知道我并不疯。我信任他的技术。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他会把结果告诉你。”
“你把告诉我的事情都告诉他了吗?”
“我让他自己选择而已。我说他可以检查我的思想,至于其他部分,则要交给你来检查,不然我是不会配合你们的。你不能透露我说的话,连对他也不能。如果事态发生变化,比如说我遭到不公正的指控,而同时你又收到了传票,我们该怎么办呢?真的到了那地步,你无论如何要相信我、支持我。你应该一直信任我。看起来你并非从没听说过我这个人。”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以前听说过你呢?”
“我心里明白,”他满眼暴戾,“他们命令你别说。好吧。我不喜欢这套,不过这样也好。你只要肯听我说话,不背叛我,不失信就行了。”
斯卡佩塔可以结束检查了,但她想到了伯格。奥斯卡没有威胁伯格,至少暂时没有,否则斯卡佩塔就可以把这次谈话内容报备警方了。饶是如此,她还是禁不住为伯格和她身边的人担心起来。她希望奥斯卡能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用毫不含糊的言语承认自己威胁了伯格和她身边的人,那么就无须保密了,奥斯卡至少会因恐吓罪名而遭到逮捕。
“我要去作记录了,到时会把这些记录放在文件里作参考。”斯卡佩塔说。
“好吧,记去吧。我希望你手头有份真实的资料,以防万一。”
她从医师服里拿出一叠纸和一支钢笔。
“我还是死了算了,”他说,“看来我再也出不去了。他们很可能会抓住我。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个新年。不过我不在乎。”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出现在哪里,他们都一清二楚。”
“你现在的情况他们也很清楚吗?”
“也许吧。但是你知道吗,”他看了看门,“这里和外面隔了几道铁门。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闯进来。不过我必须谨言慎行。你应该认真听我说,应该尽力弄清楚我的思想,他们最终会控制我的思想和自由意志。他们也许是在做实验,需要实验对象。我们知道,中央情报局秘密进行的电磁学行为修正项目已经进行了半个多世纪,你觉得他们把哪些人当作实验对象了?你觉得如果你去找警察,会发生什么事?最神秘的是,一份文件都没留下。当我把遭遇告诉伯格女士的时候,同样的一幕又上演了。没有一个人把我放在眼里。特莉已经死了,这可以证明我不是妄想狂了吧?我没有精神错乱,更没有精神分裂。我没有人格障碍,也没有妄想症。我不相信自己随时被人窃听,虽然人们都怀疑这是政治家的拿手戏,而且很可能是中东战争的根源所在。我当然是在跟你开玩笑,世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吃惊了。”
“看来你对心理学和精神病学的历史很有研究啊!”
“我有博士学位。我在高谭学院教授精神病学史。”
斯卡佩塔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大学,于是询问它在哪儿。
“说了你也不知道。”他故作神秘地说。
第05章
一
她的用户名是“泼妇”,因为她丈夫经常这样叫她。这种称呼倒不一定是发泄对妻子的不满,有时反倒是恩爱的体现。
“别这样撒泼耍横,”每当妻子抱怨他抽烟或没把东西收拾好时,他会这样说,“我的小泼妇,我们来喝一杯吧。”这意味着他的情绪很好,正准备看新闻,这时通常是下午五点。
她会把酒和一盘腰果带进客厅,他则轻轻拍打着茶色灯芯绒沙发上的沙发垫。看了半个小时绝对不怎么愉悦的新闻以后,他会安静下来,不再叫她“泼妇”了。接下来他们会安静地吃晚饭,然后他就回卧室看书。有天他外出办事了,再也没有回来。
她不知道如果丈夫在家会怎么说。他绝不会允许她去做“高谭百事通”的匿名系统管理员,他会觉得这种窥探隐私、向别人泼脏水的工作令人恶心。他会说这种既见不到同事,也打探不出任何一个名字的工作实在是太疯狂了。他一定会觉得那个匿名专栏撰稿人的身份可疑,她连这个都不清楚就去当什么管理员可真是太轻率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让他知道她只是接了一名外国职员的一通电话就接受了这份工作,他肯定会吓一跳。那个人说自己住在英国,但说话腔调却和黑帮老大差不多。他没让泼妇的法律顾问插手,就强迫泼妇签署了数份法律文件,当她按要求做完每一件事后,就进入了为期一个月的无薪试用期。即便在这个月快要结束的时候,也没有人打电话来说她干得是多么完美,老板(泼妇觉得很可能就是那个匿名的专栏作家)能够雇用到她是何等幸运。总之,一句评价都没有。
她就这样做了下去。每隔两周,工资会准时打入她的账户。不用交税,相对地,也拿不到任何奖金,甚至连工作中必要的花销也由自己承担,比如说几个月前配置的一台新电脑和无线通信所必需的射程扩展器。她没有任何假期,加班也没有报酬。但如同那名职员所说,“七天二十四小时在线”的工作就应该是这样的。
泼妇早前也有正常的工作,上一份是在顾问公司担任数据库市场经理。她并非毫无阅历,深知现在的雇主的许多要求并不合理,如果能查清老板是谁,她完全可以起诉,但她不想抱怨什么。她觉得自己的收入够丰厚了,能为一个不知名的大人物工作是无上的荣耀。无论怎么说,至少在纽约,这个独树一帜的网络专栏已经成为街谈巷议的热点话题了。
每逢假期,泼妇总会特别忙碌。倒不是她的个人原因,接手这份工作以后,她就没指望过有假期。假日的网页浏览量比平时要多得多,必须为栏目的主页设计一个激动人心的标题。泼妇非常聪明,但不可否认,在刊头设计方面她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