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筋敦说,绕过救护车车头准备上车,同时掏出一包香烟。
“救护车上不能抽烟。”生锈克说。
抽筋敦一脸哀伤地望着他。
“除非分我抽,这样就没问题了。”
抽筋敦叹了口气,把烟盒递给他。
“喔,万宝路,”生锈克说,“我的气管最爱这牌子了。”
“受不了你。”抽筋敦说。
5
他们按着喇叭,闯过117号公路与119号公路那个三岔路口的红灯。警笛声不断作响,而他们两人则像是瘾君子般不断抽烟(但窗户是开着的,这是工作时的抽烟规定),同时听着收音机传来的嘈杂人声。生锈克不太清楚现场的实际情形,但他相当确定,他肯定得加班加到四点之后了。
“老兄,我不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抽筋敦说,“不过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可以去看正宗的飞机失事现场。说真的,虽然没办法看到坠毁经过,不过乞丐本来就不能挑三拣四嘛。”
“抽筋敦,你真变态。”
路上有不少车辆,其中大多数朝着南下方向前进。里头的少数人可能有正经事得做,但生锈克觉得,大多数人可能只是像苍蝇闻到了血腥味,意欲凑凑热闹罢了。抽筋敦毫不迟疑地开到对向车道,119号公路的北向车道没有半辆车子,感觉有些古怪。
“快看!”抽筋敦说,朝窗外指去,“新闻直升机!我们要上六点新闻了,生锈克!医疗英雄正准备要去作战——”
但这时发生的事,让道奇·敦切尔从此断了对飞行的憧憬。在他们前方,也就是生锈克认为是事发现场的位置,那架直升机突然迅速打了一下转。有这么一瞬间,他还能看见机侧上CBS新闻台的标志以及13这个数字。接着直升机爆炸了,在万里无云的午后天空里洒下阵阵火雨。
抽筋敦大喊出声:“老天爷啊,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接着他所喊出的话虽然有些幼稚,但仍足以让被眼前光景给震惊的生锈克感到难过:“我收回我说过的话!”
6
“我得回去了。”詹德隆说。他脱下那顶海狗队的棒球帽,擦了擦满是血渍与灰尘的苍白脸庞。他的鼻子肿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巨人的拇指,双眼隐约浮现出黑眼圈。“不好意思,可是我的皮实在痛得厉害,而且……呃,我也没那么年轻了,所以……”他举起双手往下一甩。他们正面对彼此,如果可以的话,芭比一定会拍拍他的手臂,帮他打打气。
“大受打击,对吗?”他问詹德隆。
詹德隆边咳边笑出了声:“那架直升机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说完,他们一同朝新窜起的那道浓烟望去。
芭比与詹德隆在117号公路上,确定有人可以帮助唯一的幸存者艾尔莎·安德鲁斯之后,便这么离开了事故现场。起码她看起来伤得不重,只不过对于失去好友一事感到伤心欲绝。
“那你先回去吧。慢慢来,路上小心点,累了的话就休息一下再走。”
“你要继续往前走?”
“对。”
“你还是觉得可以找到屏障的终点?”
芭比沉默片刻。一开始时,他还如此确信,但如今——“希望能找到吧。”他说。
“好吧,祝你好运。”詹德隆用帽子朝芭比挥舞一下,接着戴回头上。“希望之后要是有机会的话,能跟你好好握个手致意一下。”
“我也是。”芭比说。他顿了一会儿,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如果你拿到手机的话,可以帮我个忙吗?”
“当然。”
“帮我联络班宁堡的陆军基地,跟联络官说你要找詹姆斯·欧·寇克斯上校,告诉他们事态紧急,就说是戴尔·芭芭拉队长请你帮忙联络的。
你记得住吗?”
“你是戴尔·芭芭拉,他是詹姆斯·寇克斯,没问题。”
“如果你联络到他的话……我不确定行不行,但如果可以的话……就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吧。
要是没人联络上国土安全局的话,就请他帮忙联系。这样没问题吧?”
詹德隆点点头:“要是联络得上他,我一定会帮你转告的。祝你好运了,阿兵哥。”
芭比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会被人如此称呼,但他仍把手指放到前额上做出敬礼姿势,接着继续上路,寻找着不久前他还以为自己可以找到的东西。
7
他发现了一条与屏障大约呈并行线的林间小道。虽然这条路上杂草丛生,四处都是废弃物,但比起得用手拨开那些有刺植物才能往前走的情况显然好多了。有时他会往西方走,确定那道隔离切斯特磨坊镇与外头世界的那堵墙是否还在,但每次的结果全都一样。那堵墙始终都在。
芭比走到位于119号公路上、磨坊镇与它的姐妹镇塔克磨坊镇的交界处时停下脚步。在屏障的另一侧,有辆货车横倒在路上,看起来像是具大型野兽的尸体。卡车司机早先已被几个好心人带离现场,只留下后门因撞击力而弹开的卡车在原地。柏油路上到处都是恶魔狗巧克力夹心蛋糕、欢笑牌瑞士卷、小圆钟夹心蛋糕、享受牌奶油蛋糕以及花生酱夹心饼。一名身穿乔治·斯特雷特①肖像T恤的年轻人,正坐在树桩上吃着花生酱夹心饼,手上还握着一支手机。
①乔治·斯特雷特(George Strait,1952—),美国歌手,被誉为乡村音乐之王。
他抬头望向芭比“嘿,你是从那里来的?”他朝芭比身后大概的方位指去,看起来十分疲惫,既恐惧又绝望。
“对,”芭比说,“我是从镇上的另一头过来的。”
“所有道路都被隐形的墙壁给挡住了?整个镇子的边界都是?”
“对。”
年轻人点了点头,按下手机的一个按键。“达斯提,你还在那里吗?”他听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吧。”他结束通话,“我和我的朋友达斯提从东边那里开始分头出发,他是往南走的,我们路上一直用手机保持联络,寻找有没有可以通行的地方。他现在人在直升机坠毁的地方,说那边到处挤满了人。”
芭比倒是不难猜到。“你们那里也没有可以穿过这道隐形墙的地方?”
年轻人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也没必要说些什么。他们有可能真错过了一些缺口,芭比知道很有可能。那缺口可能只不过像扇窗户或门扉一样大,但他还是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真有这样的缺口存在。
他觉得,这里被完全封锁住了。
我们全是同一队的
1
芭比沿着119号公路回到镇中心,约莫走了三英里远。当他抵达镇中心时,时间已是下午六点。
主街上几乎空无一人,但仍能听得见发电机运作的声响,从声音听起来,数量还不少。119号公路与117号公路路口的红绿灯是暗着的,但蔷薇萝丝餐厅的灯光却仍亮着,依旧照常营业。从餐厅外侧的大窗户往内望去,芭比能看见里头的每张桌子都坐着客人。但当他走到门口时,却没听见平常客人们大声讨论的各种话题,包括了政治、红袜棒球队、当地经济状况、爱国者美式足球队、新推出的轿车及货卡车、塞尔提克篮球队、汽油价格、棕熊冰上曲棍球队、新买的电动工具、双坊野猫队等等。就连平常有的笑声也没了。
每个人全盯着柜台上的电视看。芭比观察着这个带有一些错置与难以置信的场面,觉得每个人其实都只不过是在试着要在电视上播放的灾难现场画面中,找寻自己的身影罢了。电视里,CNN记者安德森·库柏①就站在119号公路上,画面背景是仍在冒烟的巨大纸浆工厂卡车残骸。
①安德森·库柏(Anderson Cooper,1967—),真有其人,为美国知名记者,曾多次获颁新闻奖项。
今天负责招待客人的是萝丝自己,偶尔还得飞奔回柜台接受顾客点餐。有几绺头发自她绑头发的橡皮筋中松脱,就这么垂挂在脸庞侧边,让她看起来既疲累又忙碌。从下午四点一直到关店这段时间,原本该由安琪·麦卡因负责站柜台的,但今晚芭比没看见她。或许她在屏障落下之前便已离开镇内,如若真是如此,那么她可能会有好长一阵子都没法子回到柜台后方上班了。
负责烹饪的是安森·惠勒,让芭比忍不住担心起他是否有办法煮出比豆子及煎香肠更复杂的菜肴,更别说是想处理蔷薇萝丝一直以来的星期六特餐了。萝丝通常会用“小鬼头”来称呼安森·惠勒,纵使他至少已经二十五岁了也一样。对于那些在晚餐时段点了早餐的男女顾客来说,最为不幸的,便是他们得面对安森那带有蛋壳的炒蛋。
不过即使如此,这个时候有他在场,对于这间餐厅来说仍是件好事。毕竟除了安琪外,好像就连生来特别、不需要一场灾难好让自己不必上班的桃乐丝·桑德斯也没来工作。正确地说,她并不懒惰,但却十分容易分心。而当得要动脑筋处理事情时……天啊,你还能怎么说呢?她的父亲是磨坊镇上的首席行政委员安迪·桑德斯,是个永远也不会成为门萨学会①成员的家伙,但在小桃面前,他简直就像是阿尔伯特·爱因斯坦那种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