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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顶之下(Under the Dome)

作者:斯蒂芬·金 | 分类:奇幻 | 字数:6.4万字

第9章

书名:穹顶之下(Under the Dome) 作者:斯蒂芬·金 字数:3.2千字 更新时间:12-13 11:18

万妲说,要是他前一天晚上没喝掉一打啤酒的话,现在就不会头痛了。

比利反问她,是不是去翻过啤酒罐回收箱算过罐子数量(不管他究竟喝了几罐,比利只在家里喝酒,而他也总是会把啤酒罐丢进回收箱里——上述这两件事和自己的电工职业,一直都让他感到相当骄傲)?

她说对,她就是算过,而且——他们从城堡岩的佩托超级市场就开始吵了,从你喝太多了,比利与你话太多了,万妲,吵到我妈当时就叫我不要嫁给你与你干吗非得这么烦人。他们结婚已有四年,而这样的对话,在过去两年中早已成为一再上演的旧戏码。但今天上午,比利觉得自己的忍耐已到了极限,在没打方向灯与减速的情况下,便把车转进超市宽广的加盖停车场中,连头都没回,也没看后照镜任何一眼,就把车回转至117号公路上。在他们后方,诺拉·罗比乔按了一下喇叭。她车上载着她最好的朋友艾尔莎·安德鲁斯。这两名退休的护士互望一眼,却没有开口。她们认识太久,早已无需通过言语来传达彼此间的感受。

在此同时,万妲问比利他现在要去哪里。

比利回答,他要回家打个盹,叫她自己去那个狗屁市集。

万妲说他刚才差点就撞上了那两位老太太(而她话中的那两位老太太,此刻正离他们越来越远;诺拉·罗比乔认为,要是没什么该死的好理由,时速超过四十英里简直是与死神打交道的行为)。

比利说,万妲说话的模样跟语气全与她老妈没两样。

万妲要他解释这话是什么意思。

比利回答,不管妈妈或女儿,全都有个胖屁股,而且总是管不住自己那张嘴。

万妲告诉比利,他是个宿醉的酒鬼。

比利则回答万妲,她是个讨厌的丑八怪。

这是场毫无保留、双方开诚布公的情感交流。

这时,他们驶过了城堡岩往莫顿镇去的路口,正朝那道隐形屏障的位置前去。而就在屏障降下不久前,万妲才以“今天天气真好”这句话,开启了这场炮火四射的讨论。比利的时速已超过六十英里,对万妲这辆烂小雪佛兰而言,已是最高极速。

“那烟是怎么回事?”万妲突然问,朝东北方的119号公路指去。

“不知道,”他说,“该不会是我岳母放了个大屁吧?”这句俏皮话让他忍不住开始大笑起来。

万妲·德贝克意识到自己总算受够了这一切。

这场争吵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揭示了她的世界与未来。她转向他,当我要离婚这句话即将出口之际,他们抵达了莫顿镇与切斯特磨坊镇的交界处,直接撞上屏障。这辆破烂的雪佛兰配备了安全气囊,但比利那边的气囊完全没有弹出,而万妲这边只弹出了一部分。比利的胸口直接砸在方向盘上,柱心刺进心脏,让他几乎在车祸发生的同时,便已丢了性命。

万妲一头撞上仪表板,被瞬间剧烈移位的引擎机组撞断了左腿与右手。她没感觉到任何疼痛,只知道喇叭不停作响,整辆车突然间斜停在道路中央,车头几乎完全撞平,视线所及之处全是一片血红。

当诺拉·罗比乔与艾尔莎·安德鲁斯自南方弯过转角时(她们两人正热烈讨论几分钟前自东北方袅袅升起的浓烟,同时庆幸今天上午选择了这条较少人会走的次要道路),万妲·德贝克正以手肘匍匐前进,拖着身子朝路边前去。她脸上的鲜血不停涌出,几乎完全遮住了面孔。一块挡风玻璃的碎片削掉了她半边头皮,而那一大块头皮就垂在她左脸旁,如同面颊错位一般。

诺拉与艾尔莎惊恐地互望一眼。

“这下惨了。”诺拉说,这也是她们唯一能想到评论眼前景象的话。车才刚停下来,艾尔莎便冲出车外,朝那性命垂危的女人跑去。对一个老妇人来说(艾尔莎刚满七十),她的动作显然十分迅速。

诺拉让引擎维持空转,追上她的朋友。她们一同扶着万妲回到诺拉那辆旧归旧但却勤于保养的奔驰车旁。万妲的外套已从原本的棕色,变为肮脏不堪的红棕色,双手看起来就像刚浸过红色油漆似的。

“比利盖哪乙?”她问。诺拉可以看见这可怜女人的大部分牙齿全被撞掉了,其中三颗还黏在她遍是血污的外套正面。“比利盖哪乙?他没志吗?发生了梗谋事?”

“比利和你都没事。”诺拉说,以疑问的眼神看了一眼艾尔莎。艾尔莎点点头,赶紧朝那辆因散热器破裂,而有一部分被模糊蒸汽所笼罩的雪佛兰奔去。只消朝敞开的驾驶座车门瞥上一眼,看见门上那根松落的铰链,便足以告诉当了四十年护士的艾尔莎(她最后一个雇主是朗·哈斯克医生,是个医术不怎么样的笨蛋),比利那可不是没事。这个有一半头皮垂落在脸庞的年轻女人,如今已成了一名寡妇。

艾尔莎回到奔驰车旁,先扶那个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年轻女人进去,然后跟着一同钻进后座。

“他死了,要是你不能尽快赶到凯瑟琳·罗素医院的话,我想她也差不多了。”她告诉诺拉。

“抓紧了。”诺拉说,踩下油门。这辆奔驰有台大引擎,车子马上往前冲去。诺拉迅速绕过德贝克那辆雪佛兰,车子撞上隐形屏障时,仍不断在加速之中。这是二十年来,诺拉第一次忘记系上安全带,于是整个人穿过挡风玻璃飞了出去,与鲍勃·路克斯一样,在隐形屏障上撞断了颈骨。

那年轻女人自前座两边的中间空隙飞了出去,穿过破掉的挡风玻璃,面部朝下,倒在引擎盖上,沾满血迹的双腿就这么张开着,脚上什么也没穿。

她那双上次去牛津山跳蚤市场买的帆船鞋,早在第一次车祸时便被撞掉了。

艾尔莎·安德鲁斯撞上驾驶座椅背,整个人反弹回来,虽然没受什么伤,却仍头晕目眩。车门卡住了,但她以肩膀使劲一撞,车门便迅速弹开。

她走出车外,看着散落在四周的车祸残骸。鲜血形成血洼,撞烂的破旧雪佛兰依旧冒着蒸汽。

“发生了什么事?”她问。虽然艾尔莎不记得了,但这也是刚才万妲提出的问题之一。她站在一块沾满血迹、上了铬的玻璃旁,把左手手背放在前额上,像是在检查自己有没有发烧。“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诺拉?小诺拉?亲爱的,你在哪里?”

然后,她看见了朋友,发出一声悲伤与恐惧的尖叫。在切斯特磨坊那侧,有只乌鸦站在松树上叫了一声,听起来像是轻蔑的冷笑。

艾尔莎双腿发软。她往后跌坐下去,臀部正好坐在皱成一团的奔驰车车头上。“小诺拉,”

她说,“喔,亲爱的。”有东西搔着她颈部后方。

她不确定是什么,但猜想可能是那受了伤的女孩的一绺头发。只是此刻,她也已经死了。

可怜的好诺拉。她们有时会在凯瑟琳·罗素医院的洗衣房里偷偷分享一些杜松子酒或伏特加,像是两个参加夏令营的女孩般不停笑着。诺拉的双眼睁开着,向上凝视正午的明亮太阳,颈部扭曲成可怕的角度,仿佛死前仍尝试要往后方看,确认艾尔莎是否安然无恙。

艾尔莎的确安然无恙。急诊室里的人一定会说些“她只是受到惊吓”之类的话,就像她们以前在急诊室时,会对幸存者们说的一样。她开始哭了起来,沿着车侧向下滑落,被一块突起的金属片割破了身上的外套,就这么坐在117号公路的柏油路上。当芭比与他那名戴着海狗队棒球帽的新朋友抵达时,她仍坐在原地不停哭泣。

3

海狗的名字是保罗·詹德隆,是名退休的汽车销售员,两年前才从缅因州北部搬到他父母位于莫顿镇的农场。芭比会知道这些,以及其他关于詹德隆的许多事,是因为他们从119号公路的事故现场走到117号公路的路上一直都在聊天。

他们在117号公路的磨坊镇边界上发现了另一桩意外,虽然没那么惊人,但也够可怕了。芭比非常乐意与詹德隆握手,但如今,这样的举动恐怕也只能暂缓一会儿,直到他们找到隐形屏障的终点为止。

厄尼·卡弗特联络了位于班戈市的空军国民警卫队,但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出致电的原因前,对方便已叫他稍待片刻。同时,越来越近的警笛声,也宣告了当地警察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别指望消防局了,”那名跑着穿过田野、还带着两个儿子的农夫说。他的名字叫奥登·丹斯摩,直到现在仍不断地调整呼吸。“他们全都去城堡岩那里特地烧掉一栋房子,好让他们可以演习了。他们老是动不动就演习——”他看见小儿子正逐渐接近芭比留下血手印的地方,那个飘浮在阳光与空气中的血手印此刻已然凝固。

“罗瑞,离那里远一点!”

罗瑞正处于好奇的兴奋中,没去理会父亲。

他伸手敲了敲芭比的血手印,但在他还没碰到以前,芭比便从那孩子的手臂处看见鸡皮疙瘩浮现。

那里一定有什么,你只要靠近那里,便会感受到反作用力。芭比只有过一次类似的感觉,地点是在佛罗里达州的雅芳市。当时他在一台功率相当高的发电机的不远处与一名女孩拥吻。

那孩子以拳头敲击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用指关节敲打派热克斯牌的玻璃砂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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