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她哪个情人的太太或女友打翻了醋坛子。总之可能性多得数不清,天知道该从哪儿开始。”
她看着我。“幸好我打了电话给你,伯尼。”
“呃,天知道我能帮上多——”
“我真庆幸。”她的眼睛发亮,接着她的额头忽然皱了起来,眼睛眯起。“我刚刚想到一件事,”她说,“你原本打算周六晚上到克里斯特尔的公寓行窃的,对吧?设想一下,要是凶手选了那个时间动手,结果会怎样?”
我们就不要想象这种事情了吧,吉莉安。“但克里斯特尔昨晚在家,”我提醒她,小心翼翼地帮她换挡,把她引向安全的方向,“我无论如何不会去的。”
“哦,对啊。我只是想到——”
不管她想到什么,她没有机会把那句话说完,所以也永远不会留下记录。这时传来清脆的砰砰声,有人在用力敲打外面大门的毛玻璃。“开门,”是颇具权威的职业化的声音,而且还做了补充说明——依我看有些多余——“警察。”
吉莉安脸色煞白。
我呢,则做了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做的事——毫不犹豫地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过来,和她热烈拥吻。
敲门声还没停。
呃,去他的。我们的热吻也还没结束。
第06章
我不知道吉莉安有没有不知所措,但她显然有些困惑。她的脸上有欣喜和惊讶,而且显然很震惊。我提过她的眼睛吗?它们是褪了色的干净的牛仔蓝,很大,之前我都没注意过它们这么大。
叩叩叩。
“伯尼!”
“是警察,开门。”
我还搂着她的肩膀。“我是你的男朋友。”我急切地耳语道,“你不是克雷格的女朋友,是我的,所以才会叫我过来。我们刚才只是和平常一样亲热了一下。”
她的嘴巴张成O形,眼睛里闪出恍然大悟后的光芒,不停地点头,表示同意。我指着门时,她已经在向那儿移动了。我迅速从玛丽安桌上的盒子里抓起一张舒洁面巾纸。门打开,走进来一对便衣警察时,我已经在擦吉莉安猩红的唇印。
“很抱歉打扰了。”高一些的那位说道。他的肩膀比一般人要宽,双眼分得很开,仿佛在子宫里时想过要变成双胞胎,可又在最后关头改变了主意。他的语气听起来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
“我们是警察。”另一位说道。七月大停电时有人说过“外面一片漆黑,对吧”,那是我听过最没有必要的废话,这句“我们是警察”紧跟其后,排名第二。
首先,他们在锁着的门外就讲得很清楚了。更何况他们看起来就是这种角色。矮的那个偏瘦,一头黑色鬈发,小小的黑色八字胡修得很不专业,而且没有一个好莱坞导演选角时会找他扮演警察。他更像是在片尾会去告密的黑帮分子。不过他站在你面前,看起来就像警察,宽肩膀的那个也一样。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姿态,或许是因为面部表情,或许是因为他们刻意表现出的内在自我的某一方面,反正所有的警察看起来就像警察。
这一对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大块头的“花岗岩”姓托德拉斯,贼眉鼠眼的小个子姓奈斯旺德。托德拉斯是警探,奈斯旺德是巡警,他们如果有名字,那也得保密。我们也提供了名字,连名带姓,然后托德拉斯就要吉莉安拼出她的名字。她一边拼,奈斯旺德一边记录到一本卷了角的笔记本上。托德拉斯问吉莉安的昵称,吉莉安说她没有。
“呃,只是例行公事。”托德拉斯说道。在这两人组里他好像很自然就是领头的,清出一条路让鼠头鼠脑的奈斯旺德钻过去。“想来你已经听说你老板的事了,帕尔小姐。”
“收音机里报道了。”
“呃,嗯,恐怕他会有一阵都抽不出空来了。嗯,诊所你已经关了。打电话取消他预约了吗?”
“今天的全都取消了。”
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也许你应该把这个月的都取消。”奈斯旺德建议。
“或者今年的。”
“对。看来他这次是闯下了大祸。”
“也许你最好就此结束营业。”托德拉斯说道。
“也许是该这么办。”
“另外找个雇主。”
“找个觉得离婚就行,大可不必杀人的老板。”
“或者找个杀了前妻又可以逍遥法外的。”
“对,就是这样。”
“没错。”
这两人一来一往的,真令人叹为观止。他们好像在排演杂耍,正式上演前找个小房间练习练习。我们算是暖场的观众,被他们充分利用起来。
吉莉安好像不觉得他们很滑稽。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下嘴唇上的唇膏比平时要淡一些。她的眼睛雾蒙蒙的。我是你的男朋友,我想着,并努力把这个信息传递给她。克雷格只是你的老板。还有,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叫他克雷格。
“难以置信。”她说。
“相信吧,帕尔小姐。”
“没错。”奈斯旺德的声音传来。
“可他不会做那种事。”
“这很难讲。”托德拉斯说。
“他们每次都会把你骗得团团转。”
“可谢尔德里克医生没有杀任何人!”
“他是没有杀任何人。”奈斯旺德说。
“他杀了某个特定的人。”托德拉斯说。
“也就是他老婆。”
“这可很特定。”
吉莉安皱起眉头,嘴唇又抖起来。我还真佩服她使用嘴唇发抖这招技术。也许是真的,也许她根本不自觉,不过放在整出戏里看,效果甚佳。也许不像托德拉斯和奈斯旺德一样抢戏,但也充分传达了她的意思。
“在他手下做事很好。”她说。
“为他工作很久了吗,帕尔小姐?”
“挺久了。我就是这样遇到伯尼的——就是罗登巴尔先生。”
“你和罗登巴尔先生是通过医生在这儿认识的?”
她点点头。“他是这里的病人。我们在这儿认识,开始约会。”
“所以今早你预约了看牙,对吧,罗登巴尔先生?”
不对。很诱人的回答,也许吧,不过是错的,而且他们一查预约登记簿就会知道真相。既然撒个小谎可以瞒过去,那又何必动用弥天大谎呢?
“没有,”我说,“帕尔小姐打电话给我,我刚好没事,可以过来陪陪她。她非常焦虑,不想独自待在这里。”
他们互相点点头,然后奈斯旺德做了笔记。或许记的是时间和温度吧。
“我看你当他的病人也有一段时间了,罗登巴尔先生。”
“两年。”
“见过他前妻吗?”
呃,我们从来没被正式引见过。“没有,”我说,“我想没有。”
“婚前她是他的护士,对吧?”
“他的护理师。”吉莉安纠正道。两人瞪眼看她。我说据我了解,谢尔德里克太太嫁给他时便辞掉了工作,而我开始找他看牙时,她已经不在诊所上班了。
“挺好的交易。”奈斯旺德说,“嫁给老板,这可比娶了老板的女儿还划算。”
“除非老板把你宰了。”托德拉斯说了另一种可能性。我们的谈话便以这种风格继续进行着。我偶尔会插几个试探性的问题,好让他们一路表演下去,另一方面也借机打探到一点信息。
信息:法医判定死亡时间是在午夜到凌晨一点之间。你知我知,克里斯特尔死在十点四十九分,也就是差十一分十一点,但我不知道该如何提供这条信息。
信息:没有强行闯入的迹象,看不出任何东西被移出了公寓。结合所有事实来看,凶手应该是在克里斯特尔的同意下进门的。她的穿着颇不正式,连浴帽都戴在头上,因此可以假设凶手至少应该是她的熟人。
这我不同意。没有强行闯入的迹象,当然,因为我打开锁里的制动栓时,通常不会留下痕迹。看不出遭人洗劫,只是因为东西没被弄乱,抽屉没被拉开,没有业余小偷或匆匆离去的惯偷会留下的蛛丝马迹。不管是谁杀了克里斯特尔,他原本可以把公寓搞得像一群地狱天使来这里住了个把月一样,但在我的帮助下,他做事变得异常容易——他上门前我已经搜罗好所有的赃物并帮他打包完毕。天哪,真是气死人!
信息:克雷格无法说清楚他老婆被人杀死时,他在什么地方。如果他曾经提起和吉莉安共进晚餐,那么消息并没有传到托德拉斯和奈斯旺德的耳朵里。吉莉安是老板的女朋友,而我只是个和善的普通小偷,这事他们最终肯定会发现,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早晚会惹上麻烦,这个念头已经成为我的肉中刺、心中虑。不过谢天谢地,眼下还没事。与此同时,克雷格是跟他们说自己在家里静静地度过了一晚。很多人的很多晚上都是在家里静静度过的,但就是那种晚上最难查证。
信息:有人——我想是某个邻居——声称命案发生前后,看到一个符合克雷格外貌特征的人离开格拉姆西公寓。我没问出那人确切是什么时间被人看到的,他当时是离开那幢建筑还是那套公寓,是谁看到了他,目击者对时间和对象的认定到底有多大把握。某人——或任何一个人——有可能是看到和克里斯特尔上床的男人,或是杀人凶手,甚至看到伯尼·罗登巴尔本人从洗劫一空的屋子匆匆逃逸。
那人说不定就是克雷格。我只知道凶手有两条腿,而且沉默寡言。如果贾利·库珀①还活着,说不定就是他。或许是马塞尔·马尔索②,或许是克雷格——一反常态地没开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