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也不在乎。她只喊了一声,紧接着传来砰的一响,也许她猛地朝墙上摔了什么东西。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克里斯特尔沉默下来,从客厅返回卧室。可能在来卧室的路上她又续了杯,因为我听到了冰块撞击声。不过折腾到现在,我已经什么都不想喝了。我只想回家。
之后我听到的是水流声。客厅旁的过道里有个厕所,卧室旁边则有间浴室,里面有淋浴间,我听到的就是这声音。克里斯特尔打算冲掉做爱的残迹。男人走了,克里斯特尔在淋浴,我现在应该溜出衣柜,拿起公事箱离开。
我正要行动时,水声突然变大了。我缩回一排礼服和各种衣物后面,只听见脚步声朝我走来,然后钥匙转动,利落地把我锁在了柜子里。
这当然不是她的本意,她是想开锁的。她之前把衣柜锁上了,所以自然认为现在仍然是锁着的,于是转动钥匙,然后——
“奇怪。”她大声说道。然后停下来,再把钥匙往反方向转动,这次她开了柜门,伸手进来从衣架上拿下一件柠檬绿的毛巾浴袍。
这期间我连气都没喘。倒不是怕她发现,而是因为心脏卡住了气管,我无法呼吸。
克里斯特尔就站在那里。淡黄色头发塞在珊瑚色的浴帽里。我看到她,可她没看到我,这样也好。一眨眼的工夫——如果有谁眨了眼的话——她又关上了衣柜门。而且锁上了。
太好了。她还真是爱惜衣柜。有的人只要离开房间五分钟就要关灯。克里斯特尔是不锁衣柜就不离开。我听着她的脚步声又回到浴室,听着浴室门关上,听着她在按摩式莲蓬头下安顿好——这可不是猜测,我探头看过,她的确装了那种时髦玩意儿。
我没再听下去,而是扒开衣物,转动门把推了推,门当然纹丝不动。我简直要哭出来了。
真是一出不可思议的错中错喜剧。活生生的闹剧。我用指尖轻抚门锁。的确可笑。其实用力一脚就能把门踢开,不过我可不想制造那种噪声。我得找个更温和的方式出去,第一步就是要把那该死的钥匙从锁里弄出来。
这很简单。我从克里斯特尔一件衣服的包装袋上撕下一张纸,然后用手和膝盖趴在吱嘎作响的衣柜地板上,把纸从门下的细缝里推出去,恰好塞在锁孔下面。接着我用一块小钢片在那该死的锁孔里面捣鼓,直到钥匙咔啦一下松开,掉在地板上。
我再一次趴在地板上去扯那张纸。轻轻地扯,因为用力的后果会像扯桌布一样——桌布扯出来了,可所有的碗盘还在原位。我不只想要纸,还要纸上的钥匙。如果钥匙离你的手掌只有几英寸,何必撬锁呢?欲速则不达,慢慢来,别急,这就对了——
这时,门铃响起来了。
妈的,我真想吐口水。该死的门铃制造出的声音连母鸡听了都会停止下蛋。我僵在那里,热切地祷告,希望克里斯特尔在淋浴中听不到门铃声,可是显然我的祷告还不够热切。那玩意儿又响起来了,真是漫长而恐怖的刺耳声音,克里斯特尔关上了水龙头。
我待在原地,继续扯动那张纸。我可不希望她回到衣柜前面时看见钥匙躺在地板上。钥匙离开门缝进入我的视线,此时浴室门打开,我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我没动,像祷告一样伏在地上。即使她注意到钥匙不见了,呃,至少她也没办法打开柜门,因为钥匙在我手里。这也算是小有成就,我这样告诉自己。
不过,她经过衣柜时没有放慢脚步。一阵风扫过,估计她穿着那件柠檬绿的毛巾浴袍。我猜她是按对讲器打开了楼下的大门。我等着,估计她也在等着,接着便传来门铃声。她打开了门。
这时我站起身,躲在那排衣服后面,竖起耳朵听着,但要弄清外面发生的事非常困难。门打开了,我听到克里斯特尔在说什么。声音很模糊,不过我还是听到了“干什么?你想怎么样?”之类的话。我觉得她的声音有点惊慌,或者至少非常不安,但也有可能是我描述得太夸张。
接着我听见她大声叫道:“不,不要!”这次真的很惊恐。然后她尖叫起来,但声音很短促,像放唱片时唱针被人移开了一样,忽然就断了。
然后是砰的一声。
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就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站在衣柜里,像全世界最谨慎的同性恋。过了一会儿,我想起应该用手中的钥匙开锁,可这时我又听到外面有人移动。是脚步声,和克里斯特尔的不同。我说不出是轻一些还是重一些,但肯定不一样。刚才一直在听克里斯特尔的脚步声,因此我已经很熟悉了。
脚步声近了,来到卧室,然后开始在卧室里四处移动,开抽屉、移家具,还转了一下衣柜门的把手,不过门当然还是锁着的。不管外面是谁,显然不善于开锁。衣柜被放弃,我又安全了。
他在继续移动。过了一段时间——当然不是永恒,脚步声又经过衣柜,回到客厅。公寓的门打开又关上——我已经能辨认出那个声音了。
我看看表,差十一分十一点,心想这比十点四十九分好记。我瞧瞧手中的钥匙,把它插入锁孔转动,开门前犹豫了一下,心里很清楚外面会是什么场景,我可没急着想看。
话说回来,我在衣柜里也实在待腻了。
我走了出来。客厅里的情景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克里斯特尔·谢尔德里克躺在地上,一条腿弯着,脚塞在另一条大腿下面。黄头发塞在浴帽里。绿色的浴袍被拉开,美丽的身体展露无遗。
她的右颧骨上有一道难看的紫色伤痕。一道类似抓伤的红色印记从她的左眼下方延伸到下巴左侧。
还有,一个发亮的钢制工具插在她耸立的双乳之间,直入心脏。
我试了试她的脉搏。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她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不过电视上的人总是这样做,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因此花了很长时间在她的手腕上摸来摸去,最后我说了声“去他妈的”,宣告放弃。
我没有觉得头晕,只是膝盖软了一下,不过那感觉很快就过去了,一切恢复正常。我感觉糟糕是因为死亡本身,而命案尤其恐怖。我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阻止这事,可他妈的我哪里知道该做什么!
凡事都有先后顺序。她死了,对此我无能为力,而我身为小偷,当然不希望被人发现置身于比窃案更严重的犯罪现场。我得把所有可能留下我指纹的地方擦干净,我得拿回公事箱,尽快离开。
我不用擦克里斯特尔的手腕,皮肤上不会留下指纹,虽然很多愚蠢的电视节目都不知道这一点。需要擦的是我脱下橡胶手套以后——顺便说一下,现在我又戴上了——摸过的地方。于是我从浴室拿块布擦了衣柜内侧的门和衣柜的地板,此外我实在想不出还可能碰过什么,不过还是顺手抹了抹衣柜外侧的门把手,以策安全。
当然凶手也碰过那个把手,所以我可能是在擦他的指纹。不过话说回来,他当时或许戴了手套。这与我无关。
擦完后,我回到浴室把抹布挂回钩子上,然后回到卧室想再看一眼失意的淡彩画女士。我朝她眨了眨眼,然后目光向下移,找我的公事箱。
没有。
不管克里斯特尔·谢尔德里克是谁杀的,这人拿走了她的珠宝。
第03章
此事屡试不爽。我一开口就惹祸上身。不过眼前情况特殊,毕竟,我只是在听命行事。
“张开,伯尼。张大点,嗯?这就对了。很好,很好。太美了。”
美?呃,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想大概没错。如果克雷格·谢尔德里克愿意相信张嘴露出一口牙很美,那是他的特权,我祝他健康快乐。我想,这口牙齿不是全世界最糟糕的牙。二十多年前,有个面带微笑的牙齿矫正医生给它们上了牙套,弄得我整天用小橡皮筋攻击我的同学,不过它们现在至少都没长歪。而且自从我戒了烟,又改用增白牙膏以后,我看起来已经不像《黄牙诅咒》里的角色。不过我所有的臼齿和尖齿都是又填又补,一颗智齿也成了回忆,而且左上排的犬齿需要做根管治疗。对我这么一个牙科老病号来说,牙齿或许还算能见人,而且多年来也没给我添什么麻烦,但要说它们美,也未免太夸张。
不锈钢探针碰到一根神经。我扭了一下,像嘴里塞满手指一样发出哼哼声。探针无情地再度碰了碰那根神经。
“有感觉?”
“嗯哼。”
“有点蛀牙,伯尼。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现在就得处理。这就是每年洁牙三到四次的重要性。你过来,我们拍一套X光片,检查一下口腔,抠抠臼齿,这样在小洞变成大洞前就能抓住它们。我说得对不对,嗯?”“嗯哼。”
“那么多人都害怕照X光。嗯,如果你怀了孕,我想那就得另当别论了,可你没怀孕对吧,伯尼?”他说着笑了起来。我可不知道他笑什么。如果你是牙医,讲了个笑话就只能自己笑,这也许并不容易,可是在我看来,反正你在粗暴地发挥自己的机智时,根本不会意识到这一点。病人没办法笑,你也不用把他的沉默理解为是在指责你。
“呃,我们马上处理,然后就让吉莉安清洁口腔。右下颚第一颗臼齿,这个好办,我们可以用药物局部麻醉止痛,当然不会让你的半边脑袋都失去知觉。这是个需要耐心的行业,有的医生会让你的舌头麻上六七个小时。